先后逃跑七次
每次都是自己消失
过段时间自己回来
每次跑走后
村里人都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乌溜长发及腰
乌溜眼珠波光粼粼
忽闪着好多想说也说不出来的新鲜 
开始村里人一致认为她是李铁梅 

她喜欢哗地解开头绳
吓得我们小孩子四散逃窜
因为我们都有被投入到黑洞里的感觉
密不透光
密不透风
喘不过气

她没有姓
因为她是拣来的
裹身的破絮里没留下只字片言
拣她的男人有三个儿子
最小的老三跟拣来的婴儿差不多大小
所以村里老少都叫她三娘

两个人一左一右
一男一女
在男人媳妇强健的翅膀下
虽有些营养不良但也顺利发芽抽穗
那媳妇非常彪悍
像村头队长家养了好多年的恶鸡婆
我们小孩子见到它都要快速躲开

两个人好像知道些啥
上学时从不走在一起
一前一后
一前一后
始终保持着忽左忽右
忽前忽后的距离

据说喝喜酒后
三娘哭了三天
以后频繁地去抓药
熬给自己喝
熬给老三喝
喝了三年
三娘的眼神直直得像一根扁担

老三却频频获奖
围湖造田标兵
消灭荒山能手
修筑水库劳模
奖状贴了一面墙
因此他喜欢以工地为家


三娘第一次出走
是跟一个来家里讨水喝的卖货郎 
那人喝完水送了她一把化学梳子
村里人发现老三家的门三天没开
才知道家里没人
第四天
村里人再看到她时
三娘总是低着头不想看人

第二次是在一个上春头
老三去几百里外的地方挖煤去了
这次是来了一个变戏法的
能把人变没了
恰巧三娘被选中
装到一口大木箱中
盖上盖打开就没了人影
盖上盖打开三娘站起来
脸上还抹了鲜红的胭脂

之后三娘不见了
直到一个礼拜后
人们看到三娘在村头老樟树下
给一伙小屁孩发糖吃

再后来
出去一个月
再后来
出去半年
再后来
出去一年

最后一次出去多久
是在她回来之后
人们集中凑在一起计算出来的
毕竟又是五年后
那年三娘已过五十岁

这一次不同的是
她回家抱着老三放声大哭
她抱着丈夫不放手
她给他洗了澡
抹了香
穿了新衣服
她陪他三天
才肯让人入土

村里人估计最多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离开
实际上
从此她再没有离开
每个礼拜一中午都要去老三坟头供饭
每个初一十五都要去老三坟头烧香纸
这样
一直到六十四岁
人们发现三娘自己睡在床上死了



2017/5/3深夜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