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坟墓是空的
他的尸骨留在了二千公里外
1937年的淞沪抗日战场
 
民国政府一纸冷冰冰的阵亡通知单
共和国县志干巴巴的一行字
这之间相隔的七十年也是空的
 
上海两个字，是家史里的隐痛
清明两个字，是一场巨大的虚空
 
那个清明，杜鹃花从未有过的红
映照祖父坟前摊开的县志
岁月的回声一字一字
从我喉间吐出
 
我没有听见祖父的回应
但分明看见历史胆怯的脚步正试探着接近
祖父二十五岁牺牲的真相
 
（2017年清明节）
 
我的悔恨和痛伪装成糖果
 
我正从铁罐里拿糖果分发给侄孙们
很意外，一双苍老的手伸了过来
居然是母亲。我满心欢喜
急忙挑选了一大堆……
 
梦醒。我看见千里之外老家的山上
母亲的坟，孤零零地
 
全民饥荒的年代
糖是乡下孩子的童话
“以后有钱，我要买一百颗糖吃”
 
然母爱胜糖
母亲的勤劳、坚强和呵护
让苦难岁月也出产无忧童年
亲情无价，饥饿中飘有蜜香
 
当糖终于甜腻了生活
成为铁罐里的平常之物
母亲的牙和身子早被岁月镂空
被儿孙们的成长镂空
 
因为不习惯城市
因为放不下侄孙们和庄稼
耄耋之年的母亲还在老家的灶台和田头奔碌
 
直到一个酒鬼制造了一个血色黄昏
直到凄厉的刹车声响彻我的余生
 
直到此刻，我的悔恨和痛
伪装成糖果
 
（20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