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目不识丁
却料事如神
奶奶的脚很小
睡她脚头时
我用小手横着一抓
也就刚好露出五个脚趾头
奶奶没有自己的名字
却有两顶让人啼笑皆非的帽子
一红一黑
红色的叫革命军属
黑色的叫破落地主婆
奇怪的是
自从戴上从未摘过
只到出殡那天

奶奶把六个孩子中的两儿两女
齐刷刷地送上革命队伍
说是打鬼子保家园
国家安了小家才能安
留下一双儿女
儿子为茹家传宗接代
闺女给自己养老送终

奶奶是穷人家的孩子
刚嫁到茹家不久
就挑起大管家的重担
260亩地20几间房
加上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
奶奶没进过一天学堂
却精于心算
一大车一大车的牛草
经她这么掐指一算
也就有了八九不离十了
还从来不让别人吃亏
一来二去
茹家大奶奶名声鹊起
就连邻县的草都往这里送

话说一次
人称端大爷的父亲从队伍上
带了一个警卫员回来探亲
路遇一大队小日本
见有几个鬼子拉在后面
掏出腰间的驳壳枪
抬手就是两枪
两个小鬼子应声脑袋开了花
这下子可是捅了个大娄子
前面的大队鬼子折回了头
把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鬼子带路的汉奸刘七秃子
咬定是我父亲大端子干的
一把火烧了茹家大宅院
等到鬼子走了
乡亲们把火救下
只剩下两间半的西厢房
这天正下着一场大雪呢
我父亲是藏在水渠边
身上落满雪才逃的生

再后来赶上土改定成份
因为土地还是那么多
加上世代长工老周家
说什么也要与东家大奶奶共度难关
不愿离开
上面派来的妇救会主任李雪英
说茹家是破落地主
一次她组织召开批斗大会
批斗庄上头号破落地主婆我奶奶
李雪英点名让老周发言
老周被逼无奈
只得列数东家大奶奶的三条罪状
一是借租子不用还租金
二是遇大暑天只要土狗热了吐舌头
就可以不出工
三是茹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吃饭分三拨子
老太爷老太太辈起得晚没吃早饭
这为第一拨
雇工要出力干活得吃干饭
最后才是东家大奶奶
她们一大群女人们
也就是把锅子铲得嘎嘎响
喝点稀粥了事
下面哗地一片掌声
李雪英想喊打倒我奶奶的口号
苦于没有名字只好作罢
最后找来老周家的傻儿子小罐子
拿来一根翻身棒
示意鞭打我奶奶
小罐子点了点下头
口念好狗还不咬主人呢
然后调整方向
照着李雪英就是一棒子
打得她血流满面

我奶奶只淡淡一笑
对小罐子说了一句
我家小罐子的病
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