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 我癫踬着 
长天大野 蹀躞前行  
捕捉太阳歪斜的倒影 沉湎依稀模糊的白昼之梦
我逆溯战争毁坏的家园 从苍白的如今 到渺远的上古
铁蹄践踏过无数遍 多灾多难 伤痕累累的母亲土地 
千疮百孔 黑白混杂 正邪胶着 生死搏杀 日复一日 
我体验无法咬合 骨肉脱落 爱恨错位的 复杂感情
脚下是遗迹 遗骸 遗弃 
遗散成秦砖汉瓦 支离破碎
以及烈火焚心之后 
大秦哗啦啦的 
一朝倾覆 

赫然显在的场景 难以愈合的创痛
在破碎 破烂 不可俯拾残破的梦境 
我追逐想象之境 远去的大秦帝国 浑莽破败的背影
不是震撼 而是噤声 不是留恋 而是疼痛
留白的历史余烬  写满了不解之谜
无解的悬疑 如歌如泣 
让人魂飞魄丧 
胆战心惊 

帝王将相和平民百姓 
如同一对被婚约与法度 牢固绑定的夫妇
生于性别天生的迥异 成于性格禀赋的自然交锋
死于过分亲热 过分黏糊的原始和自然的 恭敬与顺附
没有梁祝的羽化成蝶 没有牛郎织女的天河飞度 传奇爱情
只有历朝历代 所谓真命天子 
无一不在寻找和玩弄 维持太平世界的 廉价平衡
遗憾的是 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 
永远是改变不了的我辈庶民 芸芸众生
上流社会礼崩乐坏  世风日下 哀鸿寰中
遍览史册 尽是王侯将相 争城掠地 玩命血拼的可憎记录
平民百姓 永远是被祭祀的羔羊 被利用的工具
打不破的 永远是金钱万能的神力 权利掌控一切的魔道
颠不灭的 永远是弱肉强食的逻辑  
通行无阻 强劲有力 
也 繁荣昌盛

切腹剖心的表白 声泪俱下的悔恨
赤裸情欲的肌肤之亲 指天誓日的恶毒诅咒 
莫可名状 也无法名状
虽在今日今时 又仿佛起于 亘古荒洪
好似哲人呓语 又好像和每个人关联紧密 沉潜肺腹 
有如但丁 那不朽的挽歌 《神曲》 
在晨光熹微中 望穿双眼
透视了人变野兽的 魔幻奇景
看肉欲的豹 贪婪的狼 和狂妄的狮子
是怎样把人 活生生 抛进原始生态 丛林法则
虢夺人间卑薄的尊严 可怜简陋的和谐 
粉碎粗糙稀少的平安 平凡伧俗的幸福

看吧 看看这些曾经的 我们——  
这些被叫做俑的秦人 三秦父老 
这些兵 和 被叫做战马的 高头牲口
这些大秦帝国 最后的遗弃 没有生命的生命
可怜巴巴 畏畏缩缩 依然深埋在 深渊般的地下
苟活在大中国版图下的 地狱旮旯  
安享黑暗 永世无人问津 更其无人眷顾
血脉的羁绊 是他们和我们 宿命般无法逃脱的魔咒 
看不见的地壳之下 安妥卑贱的生命 和可咒诅的命运 
时间静止 世界消失 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秦 兵 马 俑

一切的浮华年代 都让位似真似幻的 奇异时空
人生趋同一致的 兜转起落 悲欢离合
在这里轮番上演 循环往复 永无消停
无法投入的思索  和无法忘却的困惑
一样迷雾重重 一样坚不可破 冰冷坚硬
无法放下的无法放下 和无法拿起的无法拿起
都缘于冰山一角 千古沉沦 深不可测
理解别人 与 理解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一样 晦涩难懂 
认清自己 不可思议 
更是一辈子完不成的严峻课程

看看抛洒在这里的鲜血 已经褪色 失去鲜红
深埋地下的生命  埋没的黑幕  麻木的凝固
已然成为 千古罪证 岿然不动
深植在人类愿望之中的 人道主义 理想社会 美丽图景
早失去五彩迷目的魅惑 与自然力强大的感召
在不可把握的命运与梦想之中 至今未能复苏和唤醒
我们 一任 万物飞度 心归平静
假装超然旷达 已识乾坤之邈远  犹怜草木之葱茏
大千世界 无以数计 众多的物质与名词
一起浸透我们深彻的爱意
锲进刻骨的
疼痛

不知道 人与人面面相觑 
却又相距遥远 如隔崇山峻岭
看不见 真相若揭 我们却大睁梦游 虚幻的眼睛
朦胧恍惚 若堕五百里雾中
感觉到的 比直接目睹 更为真切沉重
敢问阳光 为何不照亮我们的迷津
让我们领会并像穆旦那样的 殷殷呼吁——
“为了看见阳光 我来到这世上 ”
相反是 烈火与黑暗 撼动众多幻影
漫无窗户的黑暗 
更无门扉 可以进进出出

这是一个从未来过的房间吗 
是一个不能顺畅呼吸的屋宇吗
但见黑暗聚集 窒息生命 
让我们像一只只蝙蝠  附着在恐怖的物体之上
让愚钝 腐烂 鬼魂附体 攫取你 我 他
把我们的成长 死一样禁锢在死亡的子宫  
在无数个生命变形的 可能之中
悲悲切切 很难 很难 变成本色 本质 本来的样子
窒息我们的 居然是那些甜蜜的 未生即死的语言
如幽灵笼罩 使我们游离 或成为欲望的残兵败将 
一群任人宰割的
精神俘虏

纷扰喧嚣  战乱兵燹 虚无荒寂 饥寒冰冷
都成为我们 不可抗拒的吸引与排斥
没有残忍或温柔 只有漠视 忽略 以及忘却与埋没
黑乎乎的夜 用黑色对抗一切光亮 白昼
夜的黑色笑容 狞厉凶险 甚而还有点柔曼 甜蜜 温和 细腻
供你没有感知的感知 去感知
而俑的身体僵硬 如同寒冷中的球茎
已经无法感受 没有阳光 没有温度的
散淡的日子

日子深埋在黄土之下 生存困境 有始无终 
精神已举手投降 不计其数的 无意识集体自杀 
已经绝顶 绝望 难以自救 自赎
我们只拥有冰冷的麻木 和鲜活生动 热烈喧闹地活着 
以及不厌其烦 无穷无尽的 死去活来  活来死去
我们 寄希望负载一个 惊天秘密  
无声之国的最强音 被埋葬地下 天长日久 
悲剧终场的王朝 带着光荣的血污和耻辱的义务
最可怕和最致命的 莫过于我们的 无能 与 集体噤声
还有 在我们最受愚弄 最受剥削的 同侪 同辈中间
相互理解方面的 讳莫如深 软弱无能

我们缄默 是因为喉管 被我们全部出卖
卖给了招降纳叛 卖给了 贪生怕死 
卖给了血盆大口 不知餍足的 世代吞噬
既无法思考 更无以诉求
我们被囚 是缘于笔挺的站姿 只属于泥土
而缺少一副 顶天立地的脊梁 长在心里的钢筋铁骨
我们冰冷 是由于灵魂悄然逃遁 与无耻苟且偷生
我们木然 是因为与卑鄙私奔出走 
无声无息 甚至无缘无故 
既没有血秽  也没有泪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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