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峻遇大雪

雪蝴蝶翻飞。
三月不醒，
心不痛疼，火不燃烧。
石头守望草原，
荒芜的远方比人间干净。海西尽头
我怀抱大雪
独自辽阔，太阳沉重地低飞。

把空寂还给青海，让荒凉归于荒凉
失败之书
重回大地。
破败的世界那么阴冷，空虚
总给人向往。
粮仓建在心上，其中一座名叫欲望
虚妄满仓，
骨头已经生锈。

无所可依的良心，站在雪野裹紧皮囊，
把它献给温暖
献给天空
献给爱
献给希望。这是大雪覆盖的天峻
我享受的全部幸福。
2017、3、21

日落刚察

一万只牛羊背着黄昏。
它们感到沉重的时候，时间往前悄悄挪了一寸。

我刚好看见大雪下面的青草
把自己送给白的羊黑的牛。这些卑微的生命，一生努力向上生长，
死去，又活来，不休不止。它们没有人类炫耀的良心，
不管风雪多近，草原多空
都在故乡。

远处的帐篷被上涨的暮色渐渐染黑。经过刚察的男人，
找到黑夜的秘密。
那时，他拥有这片旷野所有的答案
2017、3、29

过冷湖

钢铁把头颅深深垂下，然后又缓慢昂起
它要喝光大地的血。

西极无殇？黑色的血喂不饱人间，
叫不醒灵魂。
荒原扎紧老羊皮袄，
在青海和甘肃新疆交界的地方，
等来前世，
等来风，
等来星星，
等来男人，
荒凉的三月比人心锦绣。

心若执意驻留，我无法判断这个孤独者
能不能在苍老之前
把蛮荒之地
深深吻遍。

......没有谁
可以让他从此安宁。
2017、3、27

乌兰附近的旷野

以我为远，天空下诸神忙碌。
这些青海的主人，
疲惫，奔忙，在虚无中寻找希望。
惊喜把大路拓宽，
茫然又把它们送到四方，从启程到回归
多少人悲欣交集。
唯有一个湖泊，盛满期盼
含泪生活。

漂泊的男人拥有无际草原，三月打开岔道，
其中一条骨头行走，
收获良知和宽容。
其中一条血行走，
看见铁和爱。
其中一条尊严行走，
背着太阳和星星。每一个被命运放逐的人，
在虚饰和狂妄中锈迹斑斑：
没有谁的失败，
也没有谁的胜利。

现在，乌兰腹地狂风行军，三块石头堆垒的灶膛站满大雪，
太阳沉默，
敬畏遭遇蒙蔽。
无人再谈一匹马过去的意义。我可以从刚刚降临的春天
抽出尚未成型的刀子，
把它还给今日？或者眺望封冻的湖水
看它努力一生
绝不说出苦难深重，生命荒芜。
2017、3、25

黄河西

风从骨头里吹来。天空打开了大门，
那么蓝的空荡
万箭穿心。
心说不痛。
心说不苦。
心还说，我们走得不够远。

再远就是别处，这么深的疆域
还有谁记得
大河无需回报的恩情。
2017、3、24

都兰向西

黄昏降临，神们回到云朵下的家。
通往西亚的路上，
丝绸伤怀
黄金累死了那么多灵魂。

我看见一束光亮落在昆仑山巅。
它不是幸福的金黄色，
也不是忧悒的青灰色。
悄无声息的红铺在旧雪上，有些灼目，
有些沧桑。
这束光来自最底层的心灵，
摆脱贫穷、茫然和游移不定。它在日暮
覆盖昆仑山区，
用星星建造宫殿的男人鲜亮起来。

只有在更远的夜里，
深深低下头
才能看清楚另一个自己。没有谁知道
男人独自一人
经过了边疆。那时，星光广阔，
他拥有最硬的岩石和最美的牡丹。
2017、3、20

到茫崖

梦中的少年翻过阿尔金山一直向前，
青海的浪子提着月亮
在午夜的边疆写下两个字：银白。

茫崖更深更西。只有一个人内心光亮
经过黑夜没被染黑。
今夜，他将收获苍茫，孤独和向往。
或许这些还远远不够：那些无尽无止的等待
思念之苦，明天陈善。
而美没有边际。

这天边高悬的孤星，你把我照亮然后遗忘。
我在别处
你却一直不曾离开，那么孤傲地亮。
2017、3、9

大柴旦：夜晚

月亮吐出银子，
雪山下的小镇把星星轻轻抱在怀里。
躺在男人胸口的那颗
有些冰凉。它从天上下来
还不知道尘世
究竟有多少刻骨的伤悲。

左边的积雪站在山顶
右边的黑夜盛开在大柴旦湖面。
丝绸居中，向前方
风俯身疾走，
没有看见一个人。

此刻，这个男人沉睡的小镇
是安静的。
2017、3、10

上高原

所有的星星回到荒野的家中
只有那个男人
在不尽的西风中
寻找一颗太阳的灰烬
2017、3、2

望青海

人间正是秋天。经过村庄的人，
有可能是我的兄弟，
也有可能是远离故乡的另一个自己，
唯独不是没有灵魂的人。

风穿过骨头
痛疼深，
宁静深，
硕大的铜铃铛摇落的寂寞也深。如果被命运带到更远的地方，
离心最近的大地
守望青筋暴露，依然深。

但是，离开以后，
还有多少人记得暖阳中土地的痛，那些低于生活的人
努力昂起头颅挣扎，
或者心灵不死
逆风迎向至死不渝的圣域？

夜出祁连山

我被风吹成你的一部分，头顶积雪
胸有嵯峨。
最柔软的那一块岩石，就在腔子里
有力跳动。今夜
它能听懂远方 一切无法抵达的声音。

向前攀登直到春天，
花今后会开，风却一直不停。
我们分不清彼此
没有苍茫和更苍茫，没有险峻和更险峻。
而在大地上绽放的银光，
这些纯洁的花朵
开满河西。经过这个夜晚，除了它们
还有谁至高无上？
至于那些无所不在的痛，
奢侈的爱和宽宥
早已无法喂饱饥饿的人。

向前方，继续向前方。
天狼星下
你终于可以在扁都口说出心里话：
我被伤害，
我被治愈。

注：扁都口，祁连山东麓唯一的豁口，从此可进入甘青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