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文学奖 湖北省黄冈师范学院  赵云

夜来风雨。
她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只知道一直以来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空的，冷冷的。她不知道这个空缺的洞应如何才能填满。她每天去奔跑每天去奋斗每天去做很多事以打发这空冷的寂寞。可每每夜深人静时，她的心总会隐隐作痛，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殇，历经历史长河岁月磨搓荆棘满地。那时她会不自觉地流泪。她也不知这泪从何而来为何而流，只是感觉这泪苦苦的，咸咸的。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这无端的黑夜，看着这陌生到令人恐惧的地方，她的心在挣扎，在呐喊，在哀求。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模模糊糊痛苦难安折磨闹人的感觉。她想如果可以，她宁愿付出更多的代价去打开这不知所然的心结，去揭开这折磨了她多年的枷锁。可是，她还是双眼迷离不知所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苍祈祷长生天，但愿此生莫要如此才好！
窗外风雨剧烈，雷声贯耳，闪电划破了寂静黑暗的长空，透过窗帘洒向她的屋里来，将桌上挂着的复古式台灯倒映在墙上。倒影佝偻着腰弯曲着背，像是一位风雨兼程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她看着这凄凉的影子，不禁想到多年前她也曾有这样一位在风雨中兼程的老人——父亲。那时她还年幼，从没见过母亲的她和父亲相濡以沫。她是父亲将近不惑之年得来的宠儿。她不曾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我行我素。她不知世间母爱的感受究竟是怎样，却也不曾羡慕过别人。她内心深处的童年是每天傍晚坐在门槛上等父亲，那位年迈却依旧在风中独行的男子。
父亲对她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她此生平安快乐就好。每每落日滑过最远的山头，明月当空升起时，父亲便拉着她给她讲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丰功伟绩。那时她并不知丰功伟绩是什么，战争是什么，也并不理解父亲所说的爬雪山过草地饥寒交迫的情景。她只是看到父亲说起红军有一次所带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时通红的眼眶和两行热泪，那时她会感到淡淡的忧伤，不知不觉地也和父亲哭了起来。这时父亲会摸摸她扎着的小辫宠溺而无奈地说到：“傻丫头”。她也会在听到父亲说起红军胜利后锣鼓声声号角连天时而高兴的“咯咯”直笑。月光下的父亲两鬓霜华皱纹深深却依旧喜笑颜开满目慈祥，她想那是她倾尽此生也永不相忘的回忆。
可是这样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父亲还是离她远去了，在那个风驰电掣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现在深深地自责若不是那晚她发高烧父亲便不会深夜出去找医生便不会摔倒便不会触电便不会离她而去，这样世间也便不会徒剩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地活。她现在脑海里深深烙印着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丫头，世事无常，人都有生老病死。这世间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自始至终陪你一辈子，能陪你的永远都是自己而已。父亲此生最高兴的便是有了你，有了你我的余生才会这么快乐幸福，否则当年我就和你母亲走了。丫头，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多么艰辛多么坎坷你都不可放弃，也许你现在不懂，长大以后你会理解的。丫头，父亲走了，父亲要去寻找你母亲了，多年来我一直担心她在那个世界孤独无依，现在，我终于可以去陪她了。丫头，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悲伤，也不要哭泣，我和你母亲会一直保佑你的。”
那时她哭得天昏地暗，也不懂父亲说的话，只知道这世间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像一缕被抛弃了的孤魂在世间游荡，漂零，孤苦。她想这世间再也没有给她讲故事给她做饭给她温暖的人了，留下的仅有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以后的漫漫人生路。
奈何韶光匆匆岁月蹉跎，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的那席话。这过去的须臾数年是她人生里永不磨灭的深刻的记忆。她历经了无数个饱经风霜的夜晚，无数风雨交加的日夜，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她想也许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岁月。她明白如今的这番历程和父亲当年战场厮杀的那种人生来说是无法比拟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走的漫漫长征路是几多艰辛几多坎坷。
她想也许这就是上苍给她的启示，长生天给她的祝福。她心里那个空缺的洞在这时有了一丝的满足，她想要填满这深不见底的洞还需要更多的努力，这仅是人生的一个开始。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前宽大的梧桐叶上。但她此刻仿佛看见了皓月当空，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皎皎月空下给她讲故事的父亲的身影，她睁大双眼，看见父亲转身，给她以世间最熟悉最温暖最慈祥的笑容，并亲切地喊了她一声：
“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