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车在五月出世 

尖叫，尖叫，在体内咔嚓了多年 
终于发出尖叫，闪电是猫头鹰的目光 
在黑夜的树上照亮我坚硬的头骨，和乌鸦的身体 

长长一声，五月的叶子分开两边 
我以英雄的姿态穿行大地 
没见过乌鸦的飞行，有过善良的回头 
它为善良而坚忍，为给月光带去夏的意志 
宁为不祥的阴云 

尖叫，尖叫，今夜我的火车出世 
带来一场雷鸣和冬树林的呜咽 
宇宙的猫头鹰，你在上方 
我黑夜的身体，膨胀的车皮灯光明亮 
发出乌鸦的叫声 

我的火车在五月出世，曾经无数个号啕大哭的夜晚 
奔行在失去笑声的月光里，我喊着三个窗口的母亲 
带我出来炸响尘世的母亲啊，你的儿子 
他也是立在这个国家的父亲 

把爱给予了一年年小了的衣服，和越来越远的路 
她将是一朵花照亮你的疾病和四季 
她在今夜的梦里将听见火车的叫声，并和他一起 
咔嚓咔嚓把信仰铭记，象蝴蝶收紧缝隙的翅膀去大地飞翔 
去收获生命的纪念 

       

●孩子 

三十七岁，我依然还是孩子 
穿越一片树林,黑暗里，似有幽蓝的眼喊你 
风象沙沙的蛇，在身后蹑足走近 
和父亲走在夜晚，我几次扯他的衣角 
这时，父亲就会高声咳嗽一嗓子 
然后问我工作的事情，问孩子和我的媳妇

走出树林时，父亲指指灯光的路口 
“回家吧!” 

然后，父亲转身往回走 
远远地，又传来他高声一嗓子，象被油炸的獾 
我相信躲在云里的星朵,使劲噙着一滴泪，在积攒光亮 

           
●斑羚 

我看见她奔跑，一条白围巾，不亚于一只猛虎 
风般掠过，山野惊散 
她一定是位母亲，只有母亲的愤怒 
只有善良，才会让一切后退 

和惧怕。我额头的伤疤 
父亲在酒里梦想时 
把自行车和我一起扔进了山沟 
他或者是把我当成了云雀 
母亲哭成石榴，擂打头缠绷带的父亲 
那是一个风舞的夜晚 
所有的灯都照在我头上…… 

多狠的目光，也挡不住坚毅的爱 
我看见她奔跑的速度 
野草一齐揪着风 
多年前的黄昏，母亲在枯瘦的大地深处 
奔跑，一条狗为了乳汁，叼走家中一块咸肉 
那天，母亲就是这只斑羚 

我看见她把星光跑碎裂了 
那天，母亲一定是没带着乳房 
只带着角 
把风劈开走进家门 
多年过去，我的记忆走不出山村褐色的背部 
还听见那风和漆黑的月影 

        
●五月，我没出去 

有些凉，阳光鞭打他的身体 
出去出去，走出去 
柳叶接受了恋爱的人。 
硬币的声响击中他的脑袋 
那是将兰花搬上窗台 
不小心碰落晒太阳的脸 
女儿在隔壁为纸上的位置念着英语 
声音和硬币一起一落 
他上身光着，感觉自己是张刚发行的纸币 
不幸是漏印了半边脸 
命运的错版让他，左边是光明 
右边是黑暗。 
他想起父亲被伤口陷害进伤口的一生 
他年轻时的罪恶，就是悄悄埋下 
他这颗灾难。羞耻的马，三十七年没拉回收成的玉米 
五月，他常做一个梦 
在大水里漂浮 
在看不见门的门前经受轮回 
一个女人大声喊叫，象用劲的箭头 
五月，他没出去 
五楼晾的床单，阳光里一大朵盛开的牡丹 
他看见空虚中命运的形状。 
一切的下落都在虚浮，惟有阳光是坚硬之物 
他转身，听见昨夜堤下的海 
风涌起藏在水中的力量，一群群鱼向前 
他的内心开始造船 

     

●大雁之餐 

他告诉我，别走了，晚上吃大雁 
我惊奇，仿佛看见大雁已被从空中射下来 
它最后的哀鸣，让世上音乐家们惭愧 

开始剁了，骨头的脆响象折断的针 
象肋骨穿刺在我的肺 
一会儿，蒸锅开始冒出热气并发出嘶鸣 
满屋子土腥气，我想这是天的气味 
是青草的气味，是芦苇荡的夕阳气味 
大雁是否在痛苦的路上想着它晨雾的家园 

它低飞着环绕不去，这一定是它在出事前的预感 
天空的钢琴，一只黑色的键被恶意的毁坏 
一张网无色的逼近，以天空的面目诱拐 
一切的罪恶都在打着自由的幌子 
爱最大的死敌还是爱，我不忍看那翅膀的惊愕 

是天空的惊愕，它临死前一定保持停在空中的姿势 
脖颈猛张，它的叫声一定穿过太阳又 
抵达大海。大海不能沸腾，大海见证着一切 
海水的凉是谁低声的叹气，天空那个“人”字断了 

我无意于他的笑容，无意举杯，我象在有海贝壳纹的网上 
我仿佛听见芦苇荡的风声，大雁环绕在餐桌上 
这酒杯里装满的是哭声，连月光也咬着牙象愤怒的金刚石 
那一片海，今夜没有一只鸟飞过 
那一片海，今夜它听着我的恳求 

        
●突然想哭

突然想哭，要放出声哭
为瘦小的哭为高大的哭，为矮去的哭
哭给饭店前待宰的狗和它的尾巴
给黑夜四处叫痛的野广告
哭给上帝的肋，用去定海
给失事飞碟和船，爆炸的车和人体

哭起三千尺黄河浪，哭给
四川裂嘴的大地，给窗台侵犯的仙人掌
墙上举荷叶伞的九条鲤。哭得一塌糊涂
也不停止。哭给牢笼，给叹气的老虎
给一场在早晨便秘的雨
给内蒙干盐湖，逼近我的首都
我哭着下楼，遇见哭着上楼的孩子

所有的哭，比火更掌握火候
在火面前相见，看已在舞的，有序跪下
不乱、文明，冷息里保持虔诚。想象我动
海水翻过来，将淹没称作命运的东西
突然想哭，听海哭。盖过一切

           

●一朵花它让我着迷 

一朵花没人认识，我认识
我把它举在手中
跑在一些人前面

我习惯黑夜，习惯在黑夜用一支烟
去给倒伏的白日疗伤
从不满足生活，如春雨
不喜欢呆在云里空想，如一只蚊子
冒着被毒逼迫的危险
也要去血里，探勘生的路径

一朵花，是我奇特的爱
是我的一根筋扭成，你抚摸到它
它会喜悦的给你灿烂
也会给你以悲戚，为那些虚情假意
和冰雪的轻微

一朵花它让我着迷，它清洁如亲爱的母亲
在黑白的照片里看我
我的眼波，没人看见里面的洞口
我不需要去喊，我只是举着
走进去，去闻，并把香散发

        

●空

现在明白了，空对于我是一把酒壶
远没有品到它渡过的地火
那时我站在黎明前面，只是刚刚掀起它的衣角
却没有看见一只鸟飞过时的悲伤
它的泪是褐色的佛珠，接在手中
不碎，但也决非圆满。
它只是一只鸟，带来生存的呼唤，或者
它是一座飞起的房子，给我以瓦
在春天，怀着一冬的梦
象蜈蚣柳体内的小毒，需要一次消肿
要捣碎太多的光滑敷上，才可以品味左冲右突
此时，我走在赶往黎明的路上
你看不见，我正驱赶地火的马匹犁开她的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