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香樟树

水粉江南

     远在祖国的西北边疆，隔着屏幕，我看到了久违的香樟树，又一次把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
      在江浙水乡，香樟树随处可见，桥头路边随时可以找到香樟树的身影，随便一个伸手，你可能就已经和香樟树握了手。江南水乡充沛的雨水，温润的空气，潮湿的土壤特别适合香樟树的生长。
     香樟树树干圆润，树皮质地与其它常见树种比较为细腻，树身修长，少有旁枝末节。树冠在几米的高处忽然蓬松散开，像少女的秀发被一阵风吹散飘飞，树叶细密婆娑，绿意葱茏，远远望去像一个身材窈窕、秀外惠中的女子。树荫浓密厚重地披洒开来，幽微的木香似有似无，在闷热潮湿的夏季让人提神醒脑。南国树中有佳丽，香樟树也。
      说香樟树是南国佳丽是有原因的，除了她习性、质地、容貌像女子，还有就是人们赋予香樟树的情结。八月杭州市里的香樟树风姿绰约，养眼怡情，水润温碧。有的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站在路的两边，南国水波一脉的风情扑面而来；有的随意散落在庭院走廊，一种天性率真的柔情蜜意自在其中，让人情深草木，心也像南国和煦的风柔软起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自古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被杭州风雅秀丽的美景留连牵绊，香樟树一份倾情的展现，要算是功臣之一。
      绍兴人偏爱香樟树，寄予香樟树独特的情结，孕育出香樟树独特的风情和文化内涵。谁家有添丁喜事，不用开口问是女还是伢，只需看看主人的门前种下一棵什么树就不得而知了。（当地习俗，生下女子种香樟，生下男孩种榉树，科考中举的意思）这也许就是香樟树为什么是女子身量象征的原因之一吧。一棵香樟幼苗落地生根，一定还有一坛绍兴产的红酒被深藏在树下，取名“女儿红”，这坛酒被“窖藏”到女儿长大出嫁的那一天，香樟树根日日和女儿红耳鬓厮磨，骨子里便自带女儿天性，这又是香樟树为女子代言的另一个原因了吧。我去绍兴所见的香樟树，不必再多提香樟树的风华容貌，除了天赋异禀的舒展之外，似乎比大都市杭州城里的更加婉约清秀，我想，不仅是有小镇乡野淳朴民风吹拂的原因，也许绍兴是大文豪鲁迅的故乡，鲁迅先生的墨香陶冶了绍兴香樟树的性情，除了美丽俊秀、淳朴善良之外，似乎多添了一笔散淡的墨香，出落的小家碧玉知书达理。走在鲁迅先生的故里，在时光的回廊里穿越，我总在想，生于厮长于厮的朱安—鲁迅先生的原配夫人，是性情何等安静贤良的女子，守望这偏安一隅，像眼前静默的香樟树，敦厚善良、善解人意，在无望里守望，一守就是一辈子，都说，朱安欠安，一生不安！
     这小脚的江南女子，从香樟树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便开始了艰难的爬行，从墙根一点一点沿着墙壁向上爬行，枯等三十年，衷心不改，只要先生还活着就心里有盼，最后先生的遗物都没有她来收敛和珍藏，她也是鲁迅的遗物，谁来保存了她？在岁月的流逝里，她似乎少被人知，这是在封建礼制社会下，一个女子用尽一生演绎的一段何等悲凉凄苦的人生。香樟树在时光岁月中饱经风霜，守望初心，温润柔弱的身躯里藏着不可估量的隐忍和坚强，明媚清丽的身影在光阴的荏苒中淬火成钢。就如老屋里风烛中的香樟树，不失温良青绿，反多了一份铿锵傲骨在风中屹立，在我眼里她已经从一个清纯秀丽的少女转身为江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形象。
     大西北的土地上有铁骨遗世的胡杨被世人赞叹和景仰，胡杨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的精神征服震撼了多少灵魂。每次走进胡杨林，我心生崇敬之余，心里都会浮现出南国香樟树的身姿，她应该和胡杨一样享有一个高度的赞誉。一个是高原上铁骨铮铮的男子，一个是南国外柔内刚的秀丽女子，在各自的家园里执着守望岁月时空的流转，共建一个生生不息、生命常青、精神共存的家园。
       这到底又让我想起生命中影响我一生的人—我的奶奶。她就是故乡老屋院子里的一棵香樟树，一生守望家园，像一个攀爬的蜗牛，一点一点向着心中的方向行进，风里雨里怀抱着儿女子孙，善念执着，从未放弃过手里单薄的生计，用自己柔弱而刚强的身躯，为自己痴心守望的家园撑起一片温存和阴凉的天空。
      今夜，隔着屏幕我久久把你端详，说好了，要像香樟树一样，在岁月的过往中逐渐坚强；说好了，思念时不能哭，将身影站立成一棵永远秀美而刚强的香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