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
午夜,路灯下
一位背着蛇皮袋的老头
挨个翻着街边的垃圾桶
捡拾里面的空瓶子
把手伸进肮脏恶臭的垃圾中
刨出能换钱的废品
午夜,城郊小镇
父母妻儿都进入了梦乡
我在写作,孤军深入
内心越来越凄凉
忽然感觉自己与背蛇皮袋的老头
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我是在语言的垃圾桶里
捡拾各种各样的废品
至今,我囤积了一大堆塑料空瓶
却总是换不来钱
好在捡拾的过程
能给我带来片刻欢喜——
常常自以为捡到的是一个漂流瓶
2017年4月20日
《锯末》
夕阳每日像圆形锯片
滚过城乡结合部
所到之处,尘埃骤起,锯末飞溅
原来,万物都是草木之身
十年时间,我下笔千言
句句发出金属的声音
也无法把自己锻造成一枚钢钉
楔入主干,阻止锯片旋转
锯齿切割我,没有迸发一点火星
锯齿切割城乡结合部
一圈圈年轮,在横断面闪现
每一圈都刻画出一张消失的脸
2017年4月2日
《扭曲》
写作的焦虑已经从精神
漫延到了器质
我分明感觉到
自身的肌肉、血脉、骨头
像麻绳中的各种纤维
扭结在一起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太行山上的崖柏
也是这样扭曲
本意是卯足劲儿
吸收岩石里的水分
却给人一种
已经把自己拧干了的错觉
2017年4月1日
《玉兰叶落》
印象中的玉兰树
开花时,只有白,满树的白
白纸的白,不肯写一字
而在北京鲁迅文学院
有十几棵高大的玉兰树
到了寒冷的冬天
叶子全部变成宽厚的土黄色
与金黄的银杏叶融为一体
与凝血的枫叶相映成趣
共同对抗雾霾的侵袭
遍地受伤的落叶
如同一张张残旧的书页
现代文学馆的藏书汗牛充栋
我穷尽一生,写的诗又有几个人读?
最终不过是零落成泥
可我还是希望
我的诗也像这些落叶一样
人们踩在上面
能够听到叶脉筋骨断裂的声音
2016年11月17日
《关于写作》
我一直把白纸
当作护士微微抖动的裙角
我不敢轻易面对它
面对它,就听凭处置
我一直在重复降低
让我心脏肥胖起来的节奏
等我死了,就彻底降下来了
降下来了,就只剩下了重量
轻的能被白纸裹起来
2002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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