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文学奖 北京市 中国石油大学 张铭洋

1.
“你那么善良，怎么会不累。”
整理手机那众多冗杂的图片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张三年前聊天记录的截图。思绪追溯回到那一刻，生出无限感慨和喟叹。

2.
她是一个好强又出色的女孩子，成绩优异，学习刻苦，单纯可爱，天真烂漫，温柔优雅，端庄有礼，虽家境贫寒，却不卑不亢，备受称赞，也不骄傲自满，而且明眸善睐，楚楚可人，仿佛是天公作画时的那一抹浓墨重彩。称其完美无暇，似乎也不为过。
她叫吴忧，谐音无忧。于是我喜欢叫她小谖，因为忘忧草，又叫做谖草。
古语有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像小谖这样的女孩子，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家长口中的好榜样，是同学心中的比较人。我和她认识很多年，小学，初中，高中，竟有幸都在一个班级，也亲眼目睹她的成长，和肩上堆积起来的责任。小学，她是班长，被任命为学生代表，进行各种各样的发言。初中，继续担任班长，同时也是初中团支部的部长，给老师打二把手。高中，仍然是班长，还担任学生会的主席，统筹学生工作，负责安排活动。她笑起来很好看，一对梨涡，月牙似的双眼。小时候她特别爱笑，被表扬时会低头微笑，俏脸绯红。而渐渐，她不再低头，也很少再那样笑。
当曾经的的花苞绽放成娇艳的花朵，和她一起破土的草却依然那般模样。
当她呗万众期待，并以全市最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初中时，没人注意到我这个年级第二的成绩。我也是从那时恍然，再葳蕤的草，也不低含苞的花引人注目。
我们坐了六年的同桌。而在七年前的夏天，就此渐行渐远，相去天渊。

3.
念旧的人总是喜欢将似水的流年温柔对待，念旧的人也总是特别特别的珍惜从前。
或许是小学时两小无猜的童稚感情的积淀，刚上初中时，我们还会一起吃饭，谈心，结伴回家，分享学习经验。可她毕竟属于耀眼，我命格刻下平凡。于是后来，她开始忙碌起来，学业，工作，等等。同时，那恰好是情窦初开的光景，她从不缺少仰慕者，被众星拱月般对待。
可能是年纪小，才太过敏感，我强烈的感觉到她的变化。不是那简洁的短发已然青丝如瀑，也不是那会笑的眼睛多了丝妩媚，而是更深处的变化，让我皱眉，叹息，走远。
因成绩的缘故，我坐在最后一排，而她在第一排，横跨了整个教室。同时我主动的疏远，和她无意的冷淡，营造出同在屋檐下却彼此似路人的气氛。
她一直是学校的焦点，情书塞满书堂，礼物堆满桌子，姓名立在鳌头，名声赫赫在外。关于她的流言盛行，褒贬不一。比如谁看到她和某学长在林荫路亲吻，比如谁连续多天见她在图书馆学习，比如谁嘲笑她自命清高，比如谁看见她谄媚的一面等等。我有所耳闻，却不以为然，毕竟她是花，而我是草，花与草不同名，亦不同命。
时间的白马哒哒哒哒而过，不禁就初中毕业。在最后一次的考试中，始终默默无闻的我却摘下了桂冠。她和我在红榜前碰面，微笑着向我祝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那时她甩掉了当时的男朋友，似乎是为了没有包袱。假期时她却突如其来的对我展开攻势，我的城瞬间沦陷，被美丽的一颦一蹙和温柔的三言两语。我放下偏见，向她敞开怀抱。
不幸，高中快开学时，似乎玩腻了，我被弃之如履。可笑的是，第二天公布名单，我们又一个班级。

4.
或许是习惯沉默，她的背弃，我心中竟没有一丝的怨恨和自尊心受损的感觉。相反，我却再也生不出对她的偏见，只是觉得可悲，悲伤那曾经被夸赞会脸红，曾经纯洁如同白纸，曾经如同莲花一样，曾经无欲无求只想做好自己的女孩，如今面目全非，虽然成绩优异，能力突出，却染满世俗的污水，势利，自负，满是心机。也悲伤她华丽外边下的空虚，以及她想维持这份华丽付出空虚的努力。盛名已久，就难以再安稳如初，被虚荣加冕，就不会再留恋江湖。
较之初中，不再青涩和懵懂的她，在高中更加的放荡不羁，三教九流，无所不识。她也更加的被夸赞和重用，似乎时间在燃烧，映出繁华景色。天真像小孩和纯熟如少妇的两面技巧被她运用的炉火纯青，她异常自信。
不得不说，她很努力，努力完美自己，努力展示自己，努力让自己明亮。可惜，她的初衷却让人怜悯。
高一那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那时上厕所时，无意间听到的笑声。
“我跟你们说，别看吴忧那么高冷，其实很好追的，只要你肯花钱，满足她的需要，那就是手到擒来。”
“不会吧，吴忧这种女孩，怎么会那么势利。”
“据我所知。她家境贫困，而且是单亲家庭，所以内心深处是自卑的。但她却一直被吹捧，如今被捧得那么高，怎么还会高洁脱俗啊。”
我默默的离开，望向窗外的雨，和她低头学习的身姿，怔怔无言。
高三的紧张就像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逐渐投入到学习中的我，也基本不再关注她。可第一次，她成绩出人意料的瞬间倒退，令人震惊，而不久后，同学间传来她堕胎的消息，让我的笔，轰然坠地。
随后，她没来上学。
她引火烧身，王冠滑落，跌下神坛，无人理会，

5.
直到高考考试时，我才见到她。她纯白如雪的裙子，没有遮住白皙纤细的腿。干净的帆布鞋不染纤尘，露出光滑的脚腕。长发被扎成的马尾，轻轻垂落。美丽的容颜依旧有些苍白，一对梨涡，却依然清澈。她站在人群的外面，就像是远离世俗的花，盛开在天穹下。
随后，她也注意到我，目光交汇，相视一笑，无言。
后来，我圆满的结束高考，却不知她怎么样。
考试结束后，首次上网时，才发现她一个月前发给我的消息。那也是她停止上课的日子。
“好久无言，也将要好久不见。如今的一切苦果都是自作自受，迎来如此可笑的结局，真是无奈。在病房里的几天，无人问津的感觉，让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空身心。
其实，我很清楚我现在的样子，追求浮华，骄傲自大，心浮气躁，爱慕虚荣。可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明星，在聚光灯面前接受掌声，释放自己的美丽，让世人尖叫和追捧。所以，我如今这样，有什么错么。有人生来为王，有人流落一方。上天与我不公，我却用力挣扎，这样有错么。我学习优异，是他人的榜样，我能力出众，谁都愿意任用我，我美丽漂亮，所有人都渴求我。这些，都是我靠自己的努力获得的，我有错么。为了获得这些，你知道我有多累么。我要考虑许多人的思想，要学会花样繁多的套路，要时刻保持着惊觉敏锐，要熬夜学习维持成绩，我如此用心，可上天呢，弹指间，让我身败名裂，玩火自焚，功亏一篑。
真是可悲啊，我的存在，令名为世间的笑话增添笑料。
不过我都懂啊，我的努力，从开始就是错的，我追求的，不过是伪善的虚荣。
只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我失去了一切，可能也不会活太久了吧。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的你还愿意做我的朋友么，你还是一如既往不会厌恶我的对吧。其实当初那么对你，真的很对不起。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哎，真希望什么都没发生，然后下次重逢时，我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晚安，好梦。”
看完，五味杂陈，是愤怒？是怜悯？是悲伤？是无奈？是释然？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我久久无言，上天在她最困难时让我错过时机，就相当是一种告别。
往昔呼啸，光影斑驳，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的微笑，和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于是轻敲键盘，大脑一片混沌。
“你那么善良，又怎会不累。”

6.
她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也从来没有过回复。
后来听学校里说，她家里卖掉了祖传的房产和土地，去了挪威。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希望在那陌生又纯净的远方，她可以浴火重生，烧掉世俗的枷锁，摘下虚荣的面具，在平静中做回那朵纯洁无暇的花，用惊艳世人的模样，来雕琢完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