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六岁
清脆的哭声
在那个早晨被反复锤打
直到嵌进我的记忆深出
我看见祖母
她在床上安睡
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
一缕金黄的阳光
从窗格子中斜斜地
照在她的脸上
婴儿般熟睡的祖母
此刻 她一定在梦中呼唤着
少女时代某个人的名字
我看见一滴浑浊的泪珠
从她眼角静悄悄的渗出
八十五年
她亲手完成了几件最自豪的作品
从爷爷到父亲
从父亲到我
像戴在她手上的那串念珠
粒粒都饱满明亮
但是现在她终于走了
而我 一个家庭的长房长孙
却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
大人们在忙着准备后事
通知亲友
请来一班吹吹打大打的道士
据说
这样才不会让她感到寂寞
黑色的棺木摆放在堂屋的中间
守寡几十年的祖母
今天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来陪
灵前的长明灯
把黑夜照亮
但是隔着厚厚的木头
我不知道祖母
能否看清去天国的道路
三日后起程
风水先生择定的吉穴
据说能让后代子孙发达昌盛
但我只看见满山的凄凉
连野花都消失了踪影
青色的石碑树立
祖母的名字赫然在目
“白母黎氏
她穷其一生的精力
让子孙们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