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这场大雪来得真是时候
在漫长的
无雪的冬天之后
于是有关部门跳出来说
这是人工增雨（雪）的结果
总是这样
他们真会瞅空子
给自己脸上贴金
雪也真是
没有立场的东西
落在城里的一部分是雨
落在山上
数日不化的那一部分
正好暴露
雪无耻的本质
所以他们
把雪括在了括弧里

2017.3.14


小板凳



一个人来找我
请教
修板凳的方法
当时我刚砍倒一棵死树
他说家里的
一个板凳坏了
四条腿支起一块木板的
那种小方凳
没坏之前
坐上去总会吱吱吱地叫唤
像踩到狗尾巴
现在它散架了
我觉得没修的必要
我也没有修凳子的经验
可她坚持要我修好
那是她前夫做的板凳
漆皮已经掉了
而且总有两枚钉子
自己冒出来
在她用板凳砸我的头之前
那板凳确实承受得住一只屁股
我耳朵不好使
很少听得见
它吱吱嘎嘎的叫声
可现在它
彻底的坏了
如果你也觉得
这个板凳可以修好
有此必要
得麻烦麻烦你
把你的斧头借我用一用

2017.3.15


昌平，有一个人的鞋子丢了



那年他身怀蛮力
去北京搬砖
在离奥运村不太远的
南邵乡迷路了
他知道官高村有个砖窑
能解决他的问题

下雨的日子他想去瞧瞧
自己造的砖头
被砌在了哪幢楼上
他发现砖头和砖头长得
完全一样
尽管他曾在很多块砖上刻过
无数只乳房做为记号

一瓶燕京使他膀胱胀痛
在昌平
他找不到地方解决
却被一辆警车逮了个正着
没有东西可以证明
他有权呆在首都
他跑丢一只新皮鞋
也没能跑回甘肃
只好劳驾首都人民警察
将他送回来

那年他回来后
嘴上总挂着一个新词
说什么都是：杂操的
杂操的官高，杂操的收容所
杂操的每天都查暂住证
杂操的窝窝头，杂操的我的
一只新鞋跑丢在昌平
杂操的我被遣送回来
还得给这帮杂操的交清路费

2017.3.14


每个人都曾有过帝王梦



他是条好汉
这一点
可以用他当年在八达岭
拍的一张照片证明
他见到了主席，在首都的
大广场
听说十三陵
埋着很多皇帝
但他一个都没看到
于是，他花八十块钱
租了件龙袍
头戴花翎
神情庄重地
拍下一张十二寸的照片
过了塑
带回家里
现在，这张照片
被压在一块玻璃下
他的脸上放着一个奶瓶

2017.3.15


晨读起子



清晨醒来
在被窝里
读起子的诗
儿子凑过来
下巴垫在我头上
跟我一起读
准确的说我在读诗
他在读诗题
他每念出一个字
就会有股暖流
灌进我的耳朵

2016.12.31



司机大壮




和我一起学过驾照的大壮
开着一辆出租车
在马路对面喊了我一声
已经不早了
我说
儿子元旦放假三天
应该还有最后一趟车上山
我问大壮
白班还是夜班
他却笑着开车走了
在八车道公路这边
等公交的我
只听到他喊我的那一声
接下来他对我说了什么
我并没听清

2016.12.31


逛民生




在民生商场
给儿子买鞋
一家皮草店正在打折
妻子说挺漂亮
买一件
可能是假的，我说
真的哪有这么便宜
万一你穿它进了果园
被打猎的当成狗熊
崩一枪
我岂不是亏大了

2016.12.29


为人民服务



领导长途跋涉
来我村视察
刚下车
还没来得急察看
村委办公室
和新建的文化广场
便四处找厕所
村长吩咐村民
把书记带去茅房
等领导解决完出来
这笨嘴笨舌的家伙
上前说了一句
领导辛苦

2017.2.18


礼物



初中班主任老贾
还没退休
而且把自己熬成了校长
我梦见他
仍住在校区家属楼上
他买菜回来
掏出钥匙开门
他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学生
我表明来意：
想重新学习请他收留
我说的话
似乎被那串钥匙所掩盖
他不理不睬
并扔出我带去的礼物

“把你该死的驼背拿走。”

2017.3.7


混蛋



将一筐一筐苹果
搬上汽车之前
我其实还在感谢你
而这些苹果和你一样
让我憎恶
光滑的秤砣
上扬
下坠
一下一下
操着
它操不到那些的混蛋
而我懒得再看

2017.1.4




一张黑白面孔



这次他们真是用心了
当我在十字路口
等红灯时看到
大屏幕上播放的
关于无偿献血的宣传片
大约三秒的镜头里
闪过一群人
排队卖血的场景
在一张张黑白的脸中
我认出了他
焦虑地
朝镜头一瞥
他一定没有想到
自己当年的神秘行径
会大白于天下
被循环播放
以反面教材为光荣的事业
做了点贡献

2017.3.8


虚掩



闭着眼睛
但不想睡着
也不想被人叫醒
更没觉得
把17年写成16年
有多么可笑
2016年末
目睹了一个人
因不治之症死去
随后又听说
另一个人
死地离奇
他们分别葬在
村子北边和南边
我本不打算
再提死亡
只是2017年初的
某个晚上
我梦见
他们中的一个
梦里我问他
在那边
有没有见到
后来死去的那个人
并讲叙了
那人离奇的死因
我告诉他
在他出殡前
那人喝了一点酒
输了一些钱

2017.3.13


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这对父子
最初老子不还手
任儿子乱骂
吐在他身上的
痰
勋章一样
一排排挂满
他干瘪的胸前
后来老子开始咆哮
鼻涕顺着鼻毛
滴下来
但儿子并没因此手软
扇老子耳光
再后来
老子揪住儿子的头发
儿子揪住老子的耳朵
他们都不肯松手
只好原地转圈
太没劲了
分胜负的时刻
观众都已散去
他们没有耐心等到
这一幕出现
儿子敲烂自己的脑壳
给老子看
他究竟灌输了什么鬼东西
在他的脑袋
嗯，他
赢了

2017.3.10


写意一种



去年串在电线上的
那只风筝
筋脉尽断
在一场春雨的里涮着自己
但它永远无法成为
春天的大餐

2017.3.9


倒炉灰



他把从垃圾箱里
翻出的食物
整齐地摆放在路边
人们经常倒炉灰的地方
他准是饿疯了
要吃这些满是红油的
残羹剩饭
我放慢脚步
不知该把烫手的炉灰
倒在哪里
他示意我倒进箱子
这时他唤来几只野狗
在我倒掉炉灰
转身离开时
听见他说
你们这些狗日的
原来也喜欢吃辣呀

2017.3.9


一个揣着户口本进城的人



她来到一间十平米的房子
放下一捆粉条
用透明胶带
粘好开裂的户口本封皮
她已经忘了
她到底是哪一年变成户主的
而真正有权利当户主的人
在另一本同样厚度的户口本里
做着自己一个人的主
她问第三页上
已婚的儿子
幼儿园里次孙的情况
说到迁走并已消户的女儿时
炉膛里有煤块塌陷的声响
但他们没有听见
在这本户口本上
关于她的信息太少
有无宗教信仰
并不重要
她来到城市
将户口本的第一页
第二页和第五页
复印在A4纸上
然后揣着粘好封皮的户口本
独自回去了

2017.3.10


一棵樱桃忍到忍不住的时候就自己变红了




李喆上兰州前一晚
找我坐了坐

“你走了三个孩子怎么办？”

“孩她妈伺候的那个老人
去逝了”

“咋不等老婆回来了再走
八个月没见面吧你俩？”

“车票订好了
得等北京那家人办完丧事”

“这么走掉老婆不埋怨
不会是你怂坏了吧？”

“怎么会，很快就回来了
忍到樱桃红的时候”

2017.3.9


某个地方



一定有一场雨在下
但这场雨
没有落进我的果园
果树们在追赶雨的路上
纷纷死去
死成了树桩
于是，雨
去另一个地方
合乎情理
这里的人们也不会跑过来说
这些树死得多悲壮
他们知道
一棵树根本不配受用
悲壮这个词

201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