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啊，这个黄昏与夜晚的交界
注定会使我失眠于朝歌城外
正如时光会与我的目光一起
含情脉脉地老去，甚至有那么片刻
我们一起眼含泪水

不是因为哀恸，虽然昨日的闪电
曾经击中我颤抖的心脏
虽然秋叶飘零过我过往的田间
虽然书架倒下的时候
我竟然无力拾起一个汉字
虽然清洁工每日都把我的街道
打扫到空无一人
虽然爱情和生活的歌声
这《诗经》里的美好
也曾离我而去。可是淇水
今夜我的失眠不是痛苦的黑眼圈
今夜我的失眠是繁星照亮的你

淇水啊，感叹
今夜我又一次看见你的川流不息

淇水，某年春天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春天
每一棵树都必须发芽
某年的春天，我的心里没有
一种芽孢挣出我的心室
所有的爱恨开始飘荡
犹如没有根的词汇
犹如树木拦腰倒下，干枯
是拟声词的夜晚，在我的
身体里暴晒着最后一只候鸟

而尘埃若不落定，便是黄沙
过去的日子若不思索，便是荒凉
干瘪的芽子更像一阵风空荡荡
落进了千古的淇河水中，湿润过后
是充盈，充盈过后是胀痛，胀痛过后
甚至是败腐，犹如泡在洪水中的树木

这是我多次孤身站在淇水岸边的自问
我们总想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但是
谢天谢地，我曾经的干瘪与败腐
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发酵在年少
为我愧疚的错过的遗憾的与向往的生命包浆

如今的我可以沉默的看着淇水流过
如今的我习惯把曾经淹没的日子
用以肥沃来唤醒春天，如今的我
把曾经丢弃的朽木捧起端详，看
每一次波光的粼粼，都如来年的青芽
让我欣喜而平静

淇水，在黑山

我的无名山石在脚下
也在你的流域里
从漫漫长夜到清澈见石
苍劲倒影，翠郁山峦
没有一刻词语可以停止

这叠叠之水，从一滴
到一涌，再到黑山之间
是一片开阔之流
诉说的沉淀
是沙子般的碎语

我将身体浸入明亮的
淇水之内，纯净的内心
与我的瞳孔亲密接触
发现：这就是生活
千回百折之后

传颂的口型依旧是
风平浪静，甚至
是这个午后的通透

淇水，鲫鱼

像极了瘦骨的诗人，游动的筋骨
在清亮的淇水中，每一尾
都忙碌着吐泡或摆尾、追逐
犹如鸡尾酒的摇晃有着奇妙的幻觉

这样或那样的鲜美，此刻露齿
微笑，跳出水面，古老的修辞
在它们闪烁的鳞片上侧目
一个新鲜时代与世代的延续
而后一个天问般的水泡凸起
无数个水泡接着溅起波澜
这生命的接踵而至
犹如古老的石片凿刻在淇水上
文字的生动，在涟漪的包裹下
追逐着竹筏的旋律

而我再次回头仔细看这淇水
流淌，竟是出奇的静默

淇水啊，你

你是风景，不可以停留
不可隔断的流动，诗的韵律
是内在的危险。因为平视的全部
将会失去方向，唯有太阳告诉我们东西
也唯有黑夜给我们地址。一遍一遍
从远古的碎片里占卜现今的生活

你是图腾，不可以浅薄
不可背弃沉寂的夜晚。心跳的节奏
是野径的知觉。所有奔波的事物
在寻找出路的漩涡中，都像一座寺庙
面对一些消失的叹息和挽留
每一步的足迹，都是新的
犹如信仰的细胞在不断刻画
一块厚重的石壁，蓄满了春水

你是土地的另一半，不可以滋蔓
不可干枯说寂寞。肢体的枝蔓
是爬山虎的脚。此刻的月朗星稀
一波清水，一定要接上一波清水
犹如缜密的天象，把生命的秘密
编织成捕捞的网，死死抓住你
被雨水冲洗着的信仰。是的

淇水啊，你。源远流长
在梦中，也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