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之时，飘飘乎？溺爱之时，飘飘乎？褒奖之时，尔亦飘飘乎？忘形，狂妄，甚至自负者，莫不若以是飘飘乎而残身害己。鹊以高美树，树迎之；啄木鸟以喙医树，树拒之，以此观之，树之弊甚矣，终而不果其亡。
      昔者乌江自刎之人，民敬其举鼎而阔步之气，四境之内，畏远不惜，慕名云集然后以道树旗，始皆王之。遂，飘飘之意略兴，却不足拒贤于千里之外。待弱秦之力渐丰，食秦之心愈急，横槊临风，雄霸八荒。益乎飘飘然内喜，时已攻城易地无数，弥肆狂妄更忘形，视卒草芥而不止。韩信谏之以谋段，厌其能高而不拜；范增尽之以善言，沽名邀誉而不采。走仁妒才显身贵，置死之将屈指可数，失众命达己私欲，忠贞之士日渐离疏。百二秦关至存亡楚属，觉自飘飘然无敌，乃不知寡力独孤。楚歌四面，日薄西山，刘汉以智斗楚勇，以德终天下，以道施生民，人紧附而不舍，军策大义以护山河，佁楚兵负隅顽抗而主无回天之力，虞姬赴慷慨，乌骓长鸣哀，渔舟尚可东，咎天愧无奈，悲矣！破釜霸王，绝代凄艳，夕下满江红遍天。假使虚怀纳雅言，简拔论藏才，韩信不归汉，宠辱不惊，视卒如婴，则胜负存亡，或未易量。若此志虑，孰能飘飘乎？
       昔者白帝城下先帝托孤之孩，三国鼎立之势趋显微凋，然汉统之威难测，所以遗后室而倚丞相者，盖振先汉之隆以济世耳。烟尘乱间，从军效国而捐躯者，十之六七，尚苟全几无，且智却精。幼婴而经战繁，虎胆赵云尝命之，几多襁褓活之于箭雨腥风。既加冠，庸庸然胸无大志，谗言尽左，不辨贤佞。诸葛相父以表特闻，逆耳哉，无理；姜维舍身鉴上而不效，心凉矣，溺嘲。宦官林立，优宠并加，耽于声色而不参朝政，夜郎井见，闻于胡话而迷当世之势。丞相尽瘁，良臣渐失，则汉室之兴，计日难待。飘飘然逸享之意犹壮，远虑之心渺茫。临危已至，其却不皇，故后世传以扶不起之阿斗也。亡国俘徒，俯首系颈，蹴之官臣而心喜，钟鼓汉乐以笑倾。悲矣，乐不思蜀，国复难望。飘飘之几何？飘飘乎，贱奴羞祖也！
      昔者讽齐王纳谏之人，窥镜审而问，妻、妾、客皆以美于徐公。然其不信而复亲比，则自知弗如远甚。以暮寝思之悟上奏齐王，齐王广口聚耳而善纳，致私欲之违言不行，正谏之忠告成风，终战胜于朝廷。若其闻宠而飘飘乎，则褒奖之声愈弥，飘飘之意高涨，非难测其果即虚空无实，浮华中干，亦齐王溺于爱捧之言而国必衰。齐人自省，后人亦宜思齐，后人思齐而律己，则所以遗今人邹忌之开明事章，以供鉴之也。由此观之，非飘飘然，非小为哉。
       纵览前贤国与家，败也飘飘，强也飘飘，得意之时莫忘形，溺爱之时，莫逸享，褒奖之时，莫狂傲，则乱世之中雄霸，俘虏之中取义，平凡之中现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