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大山深处的一份密信

作者:2017年04月09日 09:05 浏览:90 收藏
父亲老了,病了,躺在瓦屋的土炕上,
再也没有下地,就像时光寄存在太行山褶皱间的一封密信,
没有人有兴趣阅读,他也没有兴趣被别人阅读,
难道是想把一生的秘密都带进坟墓,
之后再成为别人谈资中的诸多传奇和故事?

许多往事像大山深处的云烟淡去,
许多幸福也像久远的树叶和鲜花已经萎谢,
只有始终麻木的天空还浪费者大把的时光和奢侈的情感,
在瓦屋上空高悬,
可是我幼稚的父亲,
总是以为只要太阳还朗照着,
生活的琼浆就会被勤劳执拗的蜜蜂酿造。

就像父亲一样的山里人,总是一次次想远离贫穷,
末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身处贫穷的丛林的围剿中。
但是什么强大的力量,都难以撼动和改变他们对富裕和幸福的追寻,
宛如泥墙上多少次跌落下的蜗牛,
周而复始地又开始从大地上沿着泥墙向瓦屋顶进发。

尽管父亲的脑梗塞病痛煎熬得他神情颓然,如同风雨中行将坍塌得泥墙,
可是乐于钻牛角认死理的父亲,却坚持把骨瘦如柴的枯槁的身体里仅剩下的热情,倾注到瓦屋前的几亩薄田,
春天被南归的大雁从长江那边带回来后,他就情不自禁地爬到窗台上,
透过窗户玻璃打量土地是否已经苏醒,
然后催促我们把土地深翻后将玉米种子点种进土里。

直至玉米秧苗破土而出呈现出翡翠般的壮锦,
然后他又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们除草、施肥、松土。
到炎夏里玉米发育的清香笼罩四野,
他又精神倍增地让我们把玉米棒子撇下来,
拿回城里的楼房里尝鲜。
秋天的玉米地铺陈出一片金黄色的波浪,
他乐不可支地招呼我们收割沉甸甸的粮食,
除了卖掉大半的收成后,让仅剩下的几袋玉米陪伴他挨过最后属于他的四季。

 

父亲原先高大的身影一天天萎谢下去,
就连那些过去胆怯的细菌
也乘虚而入欺软怕硬地侵蚀他不再硬朗的身子,
父亲几乎有几年已经遗忘了说话的功能,
可是嘴上仍然执拗地叨唠着什么,
我们都没有弄清楚父亲的意思,
母亲说,父亲是提醒我们该为他准备将来的墓葬了,
这话让我们泪如雨下哽咽嗫嚅。

但是生命的轮回,谁也逃脱不了,
我们无奈地请来了村里的泥瓦匠,
不出一个礼拜就给他在祖坟爷爷的脚下碹好了墓葬。
父亲沉重地笑笑,又衣哩哇啦叨唠了半天,
我们还是听不懂他得意思,
母亲说,你们该为他准备老死后的棺木和衣服了,
我们听了再也没有说什么,
几天后给他订制了棺木和装裹。
之后父亲好像很开心地在瓦屋的土炕上躺着,
再也没有衣里哇啦地叨唠什么,
母亲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父亲平静异常,就像年轻时洒脱的样子,
母亲开始控制不住了,
痛哭流涕地向我们讲述她和父亲年轻时的故事,
仿佛父亲还活在一个花甲轮回之前。

冬天的朔风说来就来了,没有一点迹象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父亲兴奋地躺在瓦屋的土炕上,回味着青春和爱情,
以及那些像密信一样的故事,也许多少年后就连我们都会淡忘,
可是他还是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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