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用一生的漂泊换取自由
                                      （组诗）
         丁哲

         放秋

那个年代，生产队集体收割之后
总会有人喊一声，放秋了

于是，田间地头，果园，农场
到处都是捡秋的人

总有遗漏的秋
而另外的一些，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最高枝头的那一枚，闪着慈悲和神圣的光
留给飞鸟

放过秋，就是放过自己


      鹤城曲

这是一座火车拖来的城市
六条铁路在此交汇，其中三条是高铁

一列列火车，载来五湖四海
一声声汽笛，行走天南地北
留得钟坡青，舞水长，大平溪百转千回

在榆树湾找寻故乡，在天星坪仰望星空
在杨村种花，在河西开店，在石门读怀化学院
每一件事，都值得期待

扎龙灯，舞民风流俗，很多快乐，消失于夜晚
撘高台，唱上河阳戏，一曲春华调，情动古今

取怀柔归化之意，得名怀化，别号鹤城



荡漾

柔软的事物都爱作荡漾的表情
或因一阵风，或因一粒石子，或因一个眼神

我见过水的荡漾，秋千的荡漾，你发丝的荡漾
荡漾着的样子，是事物最脆弱的样子

很迷人，也极易让人陷入忧伤
比如烟波浩渺，比如秋千上空空荡荡

比如想起你时，我心的荡漾


      我笑着

小时候，我嘴拙，却极爱笑
很莞尔的那种，不显山，不露水
乡人都说我春风好
原来，笑就是春风啊

这一美好的习惯，我一直保持
独处，我笑，爱想起一些有趣的事
见人，我笑，不管熟悉与陌生
遇事，我还笑，哪怕事与愿违

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活在春天里
有时悲伤过于强大，我只得拼命咬牙坚持

有时，笑着笑着，好像真的风淡云轻了
有时，笑着笑着，泪水就流出来了


      让秋天慢一点

一候，二候，三候。都可以等
我不急
要果子熟透了才下树，要白露心寒了才凝霜
要望断了南飞雁，才收回眷恋的目光

水要慢慢的凉，让一条鱼找到爱情
草要慢慢的枯，让牛羊找到回家的路

风吹徐徐，让落叶从容离开，让获花轻轻落地
雨不要下得太大，绵绵的就好
不怕愁的，道路泥泞也没关系

我已决定不再远行
我只想让秋天慢一点


      短暂的快乐得以宽恕

去乡下，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葬礼
中秋节前夕，亲人们的遗憾流于言表
看上去，没有过多的悲伤
久病在床，大家都有了心里准备
接着，又谈起了其他一些事情
至酣处，竟然笑出声来

临别时下了一场雨，空气潮湿而沉闷
我们在村口话别
互道珍重，不禁又露了慽容
人到中年，无非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负重

我们强忍悲苦，笑谈人生
短暂的快乐得以宽恕


      傍白

四都河畔，一座村庄的苏醒清凉而辽阔
近处，素描，是炊烟的事
远处，留白，交给想象

天空，蓝得失忆
忘记了飞鸟，白云，和风雨

此岸与彼岸，因一条河而分手
牛的慢，和路的长，相互忍耐着

田野上，燃烧着玉米秸秆
一丛青烟，让天空更加虚无


      大江口轮渡

一条河，要隔开多少悲欢离合

你执意要送我。从下街到渡口
需经过一个集市，一处十字街，一条窄窄的小巷
风吹着你的头发，你没有理会
一身孝服素白，像顿旗山顶遗落的孤云
沿途街景如常，菜农担里菜青，水果摊的橘子橙黄
人来人往，均擦肩而过，匆匆
码头上，过河的车辆排成长龙。我独自登船
见数峰突兀，你的身影憔悴孤单，

这是我今年第三次奔赴一个人的葬礼
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

沅水茫茫，此去日暮路遥


      九月寄语

孤女张丹丹考上了怀化师专
属定向招生，五年学制，毕业即可工作

她向亲戚们借了点钱，太少，她不敢吃饱
听到这个消息，我差点落泪
随即微信转账若干，并嘱
吃饱饭，好好学习，不必担心生活费

她的家，在溆浦沿溪的一个偏远山区
我去过她读中字的地方，一所崖畔上的学校
适合放飞梦想
这让她的苦难又减少几分

按时间推算，她毕业那年，我也临近退休
我将侧身于僻静与荒凉
让岀一些阳光，一份幸福和一条路

谢谢你，丹丹，是你让我可以善良地活着
祝福你，丹丹，愿你被未来善待，被幸福牢牢记住


      醒来时，月亮临窗

那晚突然醒来，月亮正临窗前
咦，仿佛遇见故人，我们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我的声音在胸腔，它的声音在天外

披衣起床，不觉露滋
我是一枕黄粱，不是竟夕起相思的那个人

举世皆睡，唯我俩独醒
隔着窗，隔着万籁俱寂，我们久久相望

像一个月亮望着另一个月亮
像一个人望着另一个人


      沅江的一部分

站在酒店的十二楼，可以看到沅江
自南而北，来也迢迢，去也茫茫

它的上游，有浦市的渔歌，有大江口的龙船调
有洪江的古码头，一直通往民国

它的下游，有五强溪，清浪滩。有桃花源记
有南洞庭的蒹葭苍苍，白鹤集翔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沅陵的县城
这里，有沅江最好的一部分，

一个被无数典籍反复提及，和描述的中心段落
两岸青山失神落水，一叶扁舟忘了归途


       欢乐颂

每年，祖父都要为屋前的几棵橘树剪枝，让
阳光抵达每一片树叶
每逢佛诞日，祖母会去寺庙放生，许
一个天下太平的愿

如果爱马，还它以草原
如果爱鸟，还它以天空
如果爱你，还你以人海茫茫

眼前，这人间的好秋色，王孙可留
此去百里，故乡还在原处，安然无恙

银杏用一树的黄金购买星空
风用一生的漂泊换取自由


      白玉兰

整条街，都是玉兰树。白玉兰
我们在五月的微雨里相遇，一条街的平庸
瞬间化为乌有

很多人以你的名字起名，
向玉兰、刘玉兰、舒玉兰
她们是一朵朵走动的花，流连人间

第一个把你比作鸽子的人，我爱她
她应该有白云的样子，星星的的眼睛，蓝天的心

白玉兰不惹尘，它自带佛光
白玉兰，不凋谢
它是像鸽子一样，飞走了

       相守

星星守着天空，是为了给童年幻想
月亮守着村庄，是为了给游子招魂

菩萨守着庙宇，庙宇守着青山
父亲守着庄稼，庄稼守着大地

呼噜守着睡眠，犬吠守着归人，鸡鸣守着拂晓

时间守着钟表，就守住了自己的形象
白鹭守着江湖，就守住了自己的清白

       惊蛰

雨水，阳光，和暖的风
这些都有了，只等你回到村庄

一亩三分地，足以收容你的飘泊
种水稻，玉米，豌豆，也种薰衣草和紫云英

百卉妍，万物惊梦，泥土翻身得解放
生锈的犁铧，重新拾回鲜亮的颜面

雷声隐隐滚过天际，去寻找闪电
野渡无人，别离早己登岸，遗一舟自横

春水满满荡荡，眼看就要漫过堤岸
就像你的热泪即将夺眶而出



    越明亮的星星越孤独

天空浩瀚，布满星辰

那些微小的星星，害怕孤独
聚集在一起，就有了银河

一些星星早夭，划下一道耀眼的伤痕离去
我们叫它流星
它们是天空的隐痛

越明亮的星星越孤独

要么伉俪情深，却与爱人天各一方
比如牛郎星和织女星
要么矢志不渝，给人指引和光明
比如北斗星
要么孤傲不群，独立特行
比如天狼星

要么，是肩负神圣的使命
比如启明星


   冬日里的某个场景

公路缓缓而上
拐个弯，见一户人家，小院四合
庭闲，风更闲，上树惊鸟，落草为寇，自在逍遥
门窗紧闭，一树桔安静的红，人不知处

再往上走，见山还是山
落叶满坡，荻花瑟瑟，一野残阳如履薄冰
我在一棵古枫树前止步
它饱经风霜的样子，让我心安

山下舞水遥遥在望，一色天青，烟涛茫茫
有一叶孤帆就好了

     
乡村的黄昏有多美

女人备好饭莱，把多余的炊烟随便丢下
男人整完最后一块地，早已饥肠辘辘

孩子们三五成群，追打，戏闹
从庭院到晒谷坪，再到陌上的杨树林
新媳妇在河边，把晚霞捶成青紫

远山更远，月色更近
点灯为酉，与清贫的生活相濡以沫

乡村的黄昏有多美。牛在田埂上慢慢走着
倦鸟不思归巢，家禽迟迟不肯入笼


丁哲，湖南溆浦人。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潮》，<延河》，《湖南文学》，《福建文学》等。多次获省市文学奖。现居湖南怀化。
通联：湖南怀化市发改委
邮编；41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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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号;43302419671210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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