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用三分钟静默的时间
让青草在肢体中蔓延
我沿袭古老的火之语言,升起来罢
我祖辈的魂灵,听到这召唤
风的步履,轻轻踩踏于草尖
我从半炷幽香,解读缥缈的青烟
一杯水酒,谨以此薄奠
老槐树留下,而我,不会走远
上坟
那片山坡忽然就阴了
一阵风吹过
飘起彩色坟签
坟前袅绕的青烟
现出祖母瘦小的身形
扶杖蹒跚
坟上压满纸钱
如同祖父臃肿的身躯
又被膏药贴满
他盘膝于坟头
凑着残烛的余火
巴哒巴哒,吸他那根长长的烟管
老鬼,他们又添人啦
——祖母说
祖父巴哒两口,然后咳嗽
阳光下的原野
一行喧嚷的人群
正穿过菜地,渐渐走远
那个趴在母亲肩头的三月小儿
睁着两只出神的大眼
清明时节·阿婆
又是清明时节
泉下的阴灵
随同旷野上蓬勃的植物
纷纷苏醒了
野花开满微笑
新叶间闪烁目光的凝视
他们踩着柔嫩的草茎
迈动微风轻拂的步履
现在,开始欣然享祭吧先人们
因为你们的子孙
继续繁衍着如此广袤的土地
哦,天空蔚蓝,山青水绿
阿婆哟,阿婆,我又感觉到你
我望见丘陵之上垂下的云朵
那是你枯萎的乳房
依然丰满如雪,哺乳这一方葱郁
清明节的梦
女儿发来微信
说她梦见爷爷了
她走过一座小桥
看到有人在搓麻绳
某种征兆,预示人的命运
她看出,爷爷没几天了
就赶紧跑回家
爷爷安详地坐在沙发上
说脚怎么疼啦
她忙端来热水给他泡脚
然后坐在旁边,将他紧紧搂抱
哦,女儿
你千里之外的一个梦
胜过人们围聚坟前的所有祭祀了
他们大把大把烧哄鬼的纸钱
点香烛放鞭炮
却没法端来一盆热水
给先人泡泡脚
天籁的合唱
桉树林,小山隈
走过墓地时脚步轻些
不要惊扰那永久的沉睡
但他们何曾在睡呢
或许我们所谓的寂静
正是逝者们狂欢的聚会
徐徐如风而行
那些私语的树叶岂不是他们
那些招手的草穗岂不是他们
几只白蝶跳起精灵的舞蹈
枝头摇下的阳光
在幽幽绿茵上开放
于是我欣然踏响了林间的落叶
加入这场天籁的合唱
哀 歌
——吾友驷,吉他歌手,英年病逝。因失恋,深夜徘徊于河畔,弹琴行歌。每忆及,辄怀伤。
魂兮归来
归来兮,吾友
弹你伤心的吉他
放纵那一根琴弦
来入我诗中
今夜我在林间重寻你的哀歌
我的血又一次如同那夜的河水
因为你在河岸狂躁地走动,而起了旋涡
当你用手指猛烈击打着琴弦,风
就停了,每一次粗暴的拨弄,都有一段月光
无声飘落,幽暗中夜枭的毛羽,扑簌地颤抖
然后,你开始唱出哀歌
仅仅嘶哑了一声,就撕裂了
夜色
第二天小城的街巷遍地抛撒着枯枝残叶沙石尘土
人们传说昨夜的风雨仿佛听见凄厉的嗥兽
有个女孩窗台上的花蕾
推迟了一个季节才黯淡开出
花瓣,带着隐痛的褶皱
38
——纪念堂弟罗五
那个黑衣人
这几天时常隐在黯淡的屋角
注视他的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慢慢走近他的床头
爸爸——五喊道
那正是死去多年的父亲
脸色苍白,比生前更加沉默
爸爸——五有些激动——
我还要去远方打工
我是技术工啦,又加薪了
再干几年,回来修新楼,养鱼,栽果树
大女上大学,小妹念初中
把妈也接回来,不要再去城里做保姆
父亲无言,目光柔和地看五
泪水忽然从五深陷的眼眶里涌出——
痛呵,好痛呵,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呀爸爸,是肝癌......癌症......
我才38岁,就要死了呀,爸爸......
五痛哭
紧拽蓬乱的头发
陷入了恍惚——
累呀,打工累呀
不去了,爸爸,不去了
我留在乡下,再也不离开
不...离开...家......
父亲没说话
默默伸出一只手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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