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没有酒
 

清明节是春天的一簇花
或一沓纸钱，展开了
地上与地下的缅怀
我也准备了一瓶好酒
献给我失明的爷爷
我知道他的无数个黑夜里
一定期待某个白天
看一眼春天的颜色和世界的精彩

我也知道自己的无数个白天里
也有某个漆黑的夜晚
悲痛的时候，就顺着爷爷的路
走到饥饿与炮火的深处。走累了
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他的坟前
跪拜的时候，就想问爷爷
天堂有没有酒
有没有与您碰杯的战友

多少年了，没有看见爷爷喝过一瓶好酒
也没有看见，从他眼中飞过的弹片
只是看见他带着战争的痛
去了另一个黑夜里
我好想去看看那里的世界
有没有的春天，有没有酒和米饭
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墓碑
和一抔土的遥远

又远又近的坟上，长满了拔不完的野草
酒倒了又倒，泥土湿了又湿
怀念已刻成了墓碑上的字
穿越了那炮火纷飞的山路
穿越了今天的清明和无数个清明
无数次的祈祷，无数次的问爷爷
天堂有没有酒
有没有与您碰杯的战友
               


       这条河
              ——写给死去的哥哥

起初，这条河那么的清澈透亮
可以照见夏天的我在游泳，哥哥在摸鱼
可以照见冬雪的河堤上
我们滑冰的身影
和快乐的童贞童趣

自从我外出打工以后
这条河就从大山那头，一直浑浊过来
带着被开采的锰矿和死去的鱼虾
流向了远处，哥哥也在婚姻中
迷失了青春的方向

去年冬天的某个夜里
哥哥失踪了，他喝醉了酒
从拱桥上掉进了这条河里
肚皮胀胀的，手脚僵硬
许多人的呼喊，他都没有回应

那么多年，哥哥都在寻找
老婆和孩子的踪迹
他半痴半醉半疯半傻的状态
只有酒与痛苦，让他醉在梦里
是这条河，收走了他的灵魂

望着远去的背影，望着这条河
我的眼睛如枯干的河床
我要背着哥哥沉重的尸体
找一处没有水的地方
安葬他，困苦的一生


       那块玉米地
              ——写给去世多年的村主任

多年前的那块玉米地
一直成熟着我们的温饱
也诱惑了一条蛇
它躲进了茂密的玉米杆里

村主任匆忙的脚步
踩痛了夜色，也踩痛了那条蛇
它在村主任的腿上留下两个洞
村主任却浑然不顾

等他办完了村里的事
才处理这意外的伤口
由于太累，他回家就呼呼大睡
谁知第二天他依然没有醒来

留下两个穿开档裤的孩子
和依恋他的村里人
从今往后，我们恨那块玉米地
更恨那条不长眼睛的蛇

在村主任的身后
来了多少人，办了多少事
都不及他和善的面孔，以及
他的热忱与感人


        最后的话

那天你走时含着泪水
往后谁的心里在流血

弟弟走两年了
婶婶哭得只能去医院做复明手术

没有女友没有爱情
没有甜蜜没有苦涩

没有了青春没有了亲人
没有了成长没有了幸福

年少的悲欢一个人尝遍
所有生死一个人带走

留下我们和一座孤坟
在清明时节，苦苦相望


         写于2017年4月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