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里流出一条淇河


淇河水从《诗经》里流出
每一簇浪花上漾动着新鲜的词语
它们溅在河岸，枯草返青，石头长出翅膀
溅在洗衣的女子脸上，开出花来，蜂蝶
忽上忽下，扇出千里春风
一夜绿了大平原


而更多的词语，潜在水底
它们要为我们守住，消失了的村庄
守住亲人回家的道路
这些词语的重量，足够牵住我们的魂魄
不至飞上天空，粉碎成尘


辽阔的大地，栖息过云彩，也栖息过雷电
多少生命为之颤慄，多少词语
被磨出金属的光泽和锋刃
豹子越水而去，狐狸躲进月亮的阴影
一再建立的宫殿，不敢在这张巨大的宣纸上
显影。《诗经》里的一个词，足以穿破它的虚幻


每一棵树，每一茎草，每一粒泥土
都被淇河水浸润过一千次，诗意高古
但它们不动声色，你不得不为它们折腰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打消写诗的冲动
历史与江山，哪一样
你都不敢轻易触动



天宁寺石佛


从一面石壁上
掏出来万民的世相
万民的心愿


后来者
有人看见了艺术
有人看见了一个时代的影像


也有人看见了
隐藏在青苔里的伤口
黑夜里的火种


把它放在心外
就是一块石头
佛，从来都在最柔软的位置



金山嘉佑禅寺


我还是喜欢嘉佑禅寺这个名字
不仅因为它的唯一性，还因为它契合了我的心境
嘉树千株，佑民万世，一粒菩提子
参破生活中的甘甜与苦涩
坐在嘉佑禅寺门前，阳光像新鲜的油漆
把我重新漆了一遍，把游人重新漆了一遍
仿佛一万尊佛像，穿过洁白的云层
降临尘世



游云梦


游云梦山脚步一定要轻
不要惊动那些石头
云梦草原上吃草的羊群
害怕它们再一次摆出春秋战国的战阵
害怕石头底下生锈的箭镞


天要一直这样蓝
云要一直这样白
梦要一直安详在月光下
叶尖上的露珠，花瓣上的蝶翅
要一直这样透明


深藏在云雾中的山洞
就让狐狸们安静地修行
饿，喂一册《战国策》
渴，喂一瓢青龙泉
无字天书晾在绝壁上，让风去收拾


我就坐在八卦阵外
晒晒太阳，像那个老农
褪尽智慧，散尽力气
幻化成一根枯木
连自己也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