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上学校的路上
要过一片大的坟场
坟背整洁是有家人的
坟头定有一丛芒草
传言越茂盛家族越兴旺
没家人的几乎坍塌
荒草刺棘杂生
划过这里的日子
形成了起伏的波浪
揣心事走夜路的人
装不下来去自由的焰火
就能听见浪里长短的哭声
我少年时体弱胆小
上学放学总等人同走
山里娃有人长得慢
有人遇事长得快
长快的人秋收后下广州了
每封信每个邮包都装满
南方的好天气
辛酸只见于回家的同乡
嚼烂的舌根里
初三学校时兴晚自习
恐慌起于每晚九点半放学
我只要上一陡坡桑林后
就彻底远别身后镇上的灯火
将自己置于生和死对峙
唯一壮胆的是手上电筒光
想象往往过火游于另一面
固执的有着小心思
孤身野鬼却顺着光柱
爬上掌心窥尽
我对前面穿黄衣服的
大辫子女生的懵懂心事
嘲笑她给我逐渐厚实的背影
我得体的隐忍这种羞耻
只是飞快的跑在夜风前
每次过山梁竹林后才停身喘气
一同停下的还有
那条晃来晃去抓不住的辫子
那年初雪比往年厚一点
雪线下生命萌动
青春在每晚趔趄中殷实疯长
年后麦子金黄,麦穗饱满
我背着丰盈的粮仓
从故乡出发
在异乡从此摆渡故乡
大学毕业前回镇中学实习
每晚自习后依旧上陡坡
依旧过桑林抵达坟场
坟场年年堆新坟与活人争黄土
且已有熟悉的人进了祠堂
方言在风里的虫呤中长长短短
有爷爷的,婆婆的,二爷的
坎下堰塘边那家舅爷的
我到了不讲真话的年龄
怀里来去自由的房间越来越小
焰火微弱
胆子仍小于冷冬雪地里
活过来麻雀的心脏
每次我却关掉手电筒
静立于坟场
在生与死的分界线
聆听长辈们有没有
喊我的乳名
那几声夜里长叫的虫吟
在我过山梁竹林后
退于前面院中递来的灯火
(2016.11.1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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