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山片断


一

百顷仇池，云间的耕种始于何年
似乎只有风能说清楚
但风什么也不说
它只是不停地吹
不分昼夜
也不分错对

当仇池国最后一颗太阳坠入群山后
上山的路也黑了

山下的西汉水再流淌一千四百年
我辈登临
仰头看见一只老鹰
穿越历史的天空而来
在头顶盘旋

鹰
历史的一个疑点




二

白云深处  有人筑居 
历史深处  有人煮土成盐 
岩石赭红  疑是英雄之血所染 

今夜，仇池山长满庄稼和荒草
我长满黑发白发
下弦月  一把用旧了的牛角梳子
供我和刚刚睡醒的仇池山一起梳理自己




三

仇池山
血色岩石中有年代久远的声音
鹿鸣山涧  族人狩猎
深山松子落  万木霜叶飞
马蹄得得一个人正赶上自己的时代

一切又归于寂静
有人回了一次头  那寂静令人惊悚
一千年过去西汉水在流淌
两千年过去
西汉水继续流淌……

蒹葭苍苍  秦风吹我
思念的人隔着流水  月光
和一大片时间的苍茫

“喂——”
我朝岩石使劲地喊了一声
往昔寂寂  荒草萋萋
只听见群山应我
仿佛那逝去的都远远传来了回音




四

谁的一只大手——
翻过黑夜又是早晨
手心里，一只蚂蚁仔细辨认着回家的小路
三棵古柏和两棵松树在谈天
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柿树在风里自言自语
茴香茴香
回想她的美人前身和昔年的环佩叮当
一只从她梦中飞出的蝴蝶还带着旧时的胭脂泪痕
  
风吹仇池三百年
满天的云朵
像乱了页码的历史
风再吹
西汉水岸边一根开花的野苗豆蔓上
或许谁的前生还未睡稳    
来生还未醒来




◆伏羲崖上


站在仇池极顶
风诵汉《遁甲开山图》：
仇夷山，四绝孤立，太昊之治，伏羲生处。
我依稀听见麻崖古洞万古岑寂中一声婴儿的啼哭
华胥氏分娩，太昊生焉 
在那个遥远的黎明

人首龙鳞的伏羲
在母腹中呆了十三年的神之子
是不愿来人世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神的旨意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你偷听天地万物的秘语
画成了八卦

山下伏羲濯足的西汉水越流越远
八千年后西汉水还流着
他风姓的子孙已经了走遍大地
古人今人两不见
多少烟尘往事散落于荒草野径之中
仿佛历史就是那些被废弃的大路和小路

仇池
一头吃草的母牛嚼疼了华胥氏已不存在的脚趾头
一只睡觉的狼狗再次梦见氐族首领杨难敌
一只落在你衣襟上的蝴蝶恍惚是昔年仇池国的压寨夫人

仇池
山花禅定
炊烟淡蓝

回去时又碰见一群来访的人







◆日落仇池


在刑天葬首之地
落日
像英雄鲜血淋淋的头颅
从山巅滚落

天黑下来
仇池山如一位无头的大神
兀立不动
我感到衪的体内有无数双眼睛
正在诞生





◆小有天洞窟

洞虽小
并不妨碍伏羲观天悟道
几千年过去了
溶洞中的水还是很清澈
滴水藏海
这样说来
世界上的所有水都要成为亲戚了

我扯远了
小有天
传说人祖伏羲就在这里
把大道藏进了小小的八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