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时,叶舟出版了他的诗集《引舟如叶》,这个春天,他的另一册诗集《丝绸之路》面世。
在这个号称“颜值即正义”的看脸时代,拿起一本书也要先看它的脸——封面。《丝绸之路》的颜值很高,两片硕大苍黄的树叶叠压,覆盖了整个封面,叶脉清晰呈现,手拂上去极有质感。如果复活这一片树叶,它的前世可能生长在南方一棵桑树上,在暮春季节,喂养了中国古代的蚕,让其吐丝,而那一根细丝作为一匹光滑丝绸的一条经线或纬线,一路逶迤北上,在驼队缓慢的步幅里,穿过河西走廊,向西而去……
这看似漫无边际的想象,其实也是在说《丝绸之路》这册诗集的目录线索。诚如后记所自道的那样,“太庞大,也太深邃了,所以我只能选取河西走廊这一段,来探究丝绸之路的的神秘奥义”,叶舟在安排诗集目录的时候,显然有一条明晰的地理路径:乌鞘岭、罗什寺、凉州、天梯山、苏武山……祁连山、焉支山、甘州……马蹄寺石窟、肃南草原……酒泉、嘉峪关、阳关、瓜州……敦煌、鸣沙山、月牙泉、玉门关、苏干湖……天山。关于这些坐标,不仅古往今来被无数诗人书写过,即使在叶舟的诗歌文本中,这一个个发烫的汉语组合也绝不是第一次出现。
但是,这一次,在《丝绸之路》这本诗集中,这些词以簇新的面目出现,因为它们所属于的诗歌是叶舟近一两年的新作。
之前担心,诗歌领土如此集中的叶舟,如何在不厌其烦的书写中避免自我重复?他尊重词语和常识,他也尊重自己的经验。譬如,在一首《马》的诗歌中,他写道:“含着宝石/含着星辰和儿女/1966年二月,我属马”;而在这部诗集的《过天山》一诗歌中,他说,“事实上 天山如马 在辽阔的/牧场 我生于1966 属马”。这“马”既是他的词语,也是他的经验。还有,通常用典化典于无形的叶舟,却在这部诗集的末尾意外附上了一份“参考书目”,作为一个诗人知识更新的注脚。
是的,叶舟变得如此谦逊而又郑重其事。
作为自己一个人的使者,叶舟老早就将自己一次次打发到兰州以西,以年华兑换诗歌,恰似当年以丝绸换取天马。从一个白衣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年岁渐深而血勇不减,他问天卜地,沿着精神的指引目证秦时明月与汉时关隘,也亲身游历,晤对断长城与残阳。这样,就有了一册叫做《丝绸之路》的私人地图。
叶舟:《丝绸之路》是全新的思考、叙述与抒情
兰州晨报:包括河西走廊在内的丝绸之路是你诗歌写作的重要母题,在这部诗集之前,其实你已经写下了不少相关命题的诗歌,但你这次似乎并没有收录,甚至连同名的《丝绸之路》一诗也没有,为何?可否顺便介绍一下这部诗集的写作概况?
叶舟:上世纪的整个90年代,我在全国各大刊物上发表的诗作大概只有一个母题,那就是敦煌。这些组诗也只有一个标题《大敦煌》。写了那么多,也发表了那么多,但在我心中它们其实是同一首诗,是一颗钻石的不同剖面,是一部大合唱里不同的声部。我在一篇文章里说:“作为这片土地上的写作者,敦煌是我们心中一个永恒的母题——即使用了这世上最繁复的辞藻,用了自己一生的笔触,也难以一窥她的恢弘和灿烂,也难以孤筏重洋,抵达她所拈花一指的彼岸。敦煌如天,花雨广洒,她的每一次悸动和心跳,都像母亲般的召唤,让我们迷途知返,归顺在她的膝下,以尽天责。”2000年时,这些组诗结集成册,就是《大敦煌》。这本诗集概括的“大敦煌”三个字,后来居然成了一个公共词汇,影视剧用它,公司名称用它,商店也用它,但他们几乎无视这个词真正的出处,我也懒得计较。
现在来看,《大敦煌》是一种静止的冥想,一种青春热烈时的浪漫想象,一份少年心怀的激烈言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想囿于一个原点,便开始在诗歌中奔跑起来。我走出了那一座石窟,发现山河浩荡,人世湍急,更多的风景以及更锥心的事务猎猎而来,令我目不暇接。我指的就是河西走廊,甚至是整整一条丝绸之路。张承志老师有句话说,川流不息的天命。对我来讲,穿州走府,提灯还家,奔行在这条路上,或许是我的天命吧。
大约两年前,我就动手写这一部新诗集《丝绸之路》,它是全新的思考,全新的叙述与抒情。这种诉求不仅针对自己,也针对其他同行的优秀文本。我苛责自己,甚至剔除掉了《大敦煌》开篇的第一首诗,它也叫《丝绸之路》,是我1994年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诗会”的代表作。如今这本新诗集出版了,里面的作品也以组诗的形式刊发在了各大刊物上,总算了却了这个心愿。
我明白,这是大地对我的赐予,让我有了一种辽阔感,一种对深邃的渴望与探究。
兰州晨报:每一次面对那些相对具体而固定的对象:鹰、羊群、沙漠、断长城……你如何做到在诗歌中不自我重复?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不会或多或少一窥你诗歌写作持续性的秘密?毕竟在一些认知中,诗歌也是一碗“青春饭”。
叶舟:这些具体而固定的对象,并非只是一个个轻薄的字词,也并非个人抒写中随意的材料,让你任意把玩。恰恰相反,它们在我的篇章中是一枚枚“寸铁”,我相信词的力量和神性,我也相信寸铁才能杀人。相较于沙漠,我更喜欢沙粒;相较于马群,我更信赖马蹄声碎。所谓的写作持续性的秘密,无非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了字词,拓展了它的疆域,赋予了它些许的崭新内涵,并重新命名了它。这恐怕是写作最为迷人的原因所在。
有两种诗歌的写作,一种是青春期的写作,在那个年龄段上,每个人都是诗人,都会迎风颂唱,热泪满面。另一种则是青春写作,即便他白发苍茫,英雄归入了夕阳,但他茹雪饮冰,热血难凉,就像荷马和惠特曼,也像暮年的李白和秋风中枯坐茅屋的大唐杜甫。
兰州晨报:细读发现,诗集中不少表达运用的是过去时,比如“那时候……”“那一年……”“当年的……”“彼时……”等句式的排比出现。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驱动?如果再引申一下,其中有没有你对今天时代背景中丝路建设的某种提醒?因为在后记中你更直白地表达了类似意思。
叶舟:这种过去时,一是对深邃历史的呈现,二是景仰,三是叩问。我觉得惟有这种时态,方能表达出一种肃穆之情,庄严之相。我相信历史是有庄严法相的,时间的神态,过往的歌哭,在一个恰切的角度上才能最大限度地表达出来。
在当下的背景下,我的这本诗集或许能提供一个不一样的角度,让人们去观想和认知丝绸之路的另一面。长篇后记《何谓丝绸之路——以河西走廊为例》曾经全文刊发在《人民日报》上,并被广泛转载,它貌似散文的笔法,其实也可以当作一首长诗来看待吧,它和前面的组诗其实是一枚钱币的两面,没什么区别。
兰州晨报:我们知道,“丝绸之路”这一命名是由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提出的,被沿用下来。你在诗集中提到一个词“帛道”,它不就是“丝绸之路”的中国化表达吗?
叶舟:事实上,“帛道”一词是我从一本日本的小说里看到的,我猜想,它可能是日本人对丝绸之路的一种书面化的命名吧。我当初也借用过,后来弃之不用了。我觉得它有点儿轻,不过瘾,不如“丝绸之路”这四个字来得顶天立地,长风浩荡,令人心醉神迷。这跟性格有关,我一个朋友就喜欢帛道,觉得它像日本的茶道和花艺,随他吧。
兰州晨报:书中少部分诗歌不久前就在微信平台上热传,你如何看待或评价诗歌传播中微信这种新式载体?
叶舟:我很少看微信,也没有朋友圈,诗友们做了公号发了我的诗,我心存感激。诗歌在微信上的传播总之是一件快事。对我来讲,起码它能让我的外甥女李梦菲和侄女叶子涵第一时间读到,我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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