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海渔村


对于一条河而言，这里是我的神经末梢，
再走几步，大海就在眼前，
腥咸的味道是盼望已久的，无数个
灯盏闪亮的夜晚，我梦见过一片汪洋，
梦见过许多的先行者，在那里歌唱。

我有些羞怯似的，在这里稍事休息，
倚着一道闸门，我望了望身边的船只，
有的停泊不动，有的正准备远航，
一面一面鲜红的旗帜，竖在船首，
在风里，飘扬起来像一团火。

村庄就在岸边，人们的笑靥出现在阳光里，
有的手里提着鱼篓，有的背着网，
他们在朝这儿走来，
他们来检验收成，或者要随着船只，
去到海上耕耘一片蔚蓝。

傍海渔村，离一条河那么近，
离大海那么近，离初升的阳光那么近。
在这里，男人和女人都有着宽广的胸怀，
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一片海。
作为一条淡水河，我目睹了这一切，
有了勇气，在鸥鸟的引领下我将走向前方。


树，我的布衣兄弟


一路跟随我的，我的布衣兄弟，
你们一棵一棵站立着，默默守护着我，
白杨，刺槐，水杉，樟，柳，
一个一个弥漫乡土气息的名字，
你们在看着我，我倒映着你们的身影。

无数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夜晨昏，
我作为一条河，浩浩荡荡或者干枯冰封，
你们依然在那儿，把落叶当作信笺，
给远方捎去思念，或者枝叶纷披，
在我的水面上，留下绿意盎然的舞姿。

树，我的布衣兄弟，
树，我的无言的追随者，
我们相依相携的大手，在泥土里牵连，
我们的爱是寂静的，
就像夜空爱着群星，博大而温馨。

一条淡水河的流淌是快乐的，
我从未停止过自己的歌唱，
即使严寒过境，我依然在冰下汩汩而行，
在南风吹来的日子里，
我的面庞日渐丰润，抬眼岸上，
我的布衣兄弟们，枝头也绽露新芽。


对桥梁说一声感谢


一座桥，又一座桥，
许许多多的桥梁在我的上面横跨着，
你们是我的脚环，是我的腰带，
甚至是我的项链和发簪，
你们让我变得更加美丽和妖娆。

人们走在桥上，身影映在我的身上，
我总会把水波荡漾起来，
人们的影子就变得更加婀娜多姿。
我就这么快乐着，看着，
就像调皮的孩子，钻过一个一个桥洞。

一条河流有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座桥梁跟过来；
天上没有挡得住的云朵，
地上也不应该有过不去的河。

看啊，那儿还有一座新修的桥，
一列火车就要开过来。
以前用木桶来摆渡，河水也是苦的，
现在，我亮开嗓子一路歌唱着，
歌声里有对桥梁说的一声感谢。


庄稼地是一个故事


我喜欢在静夜倾听庄稼生长的声音，
那是一种生命的律动，那也是大地
在恣意地呼吸；我还喜欢倾听
庄稼喝水的声音，千万条细小的根须，
是它们千万条毛细血管，而我，
作为它们身边的一条河，我们血脉相连。

更迭不息的寒暑岁月，庄稼地里的人
换了一茬又一茬，在大地之上凝望远方的人
有的已经渐渐老去，有的告别了家乡。
然而，土地依然沉默而质朴，
它除了奉献出粮食，自己什么也不要，

庄稼地见证了一个一个庄稼汉子的成长，
庄稼地是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事，
每个人都在这个舞台上演绎一生。

我与每一片庄稼地血脉相连，
我听到了无数个庄稼地的故事，
有时候我感伤落泪，泪水无人能见，
更多的时候，我听到的是高兴的事，
所以我欢快的歌声几乎没有停止。


一位老人的记忆


那时，我跟着姐姐去洗衣，她的模样
在河水里如梦如幻，清清泠泠的河水，
将姐姐的双眸和黑发洗亮。
于是我喜欢与水共语——
这样的河水，你从哪里流来，
还散发着远方野花的清香？

姐姐的眼神像月光一样，月光里，
她和我轻轻说话，她用木梳梳理着长发，
让我想到河水的流淌。
我望着月亮出神，问姐姐我们的祖先
住在何方？她说他们埋在河边的坡上，
坡上还有我们的庄稼和白杨。

有一天，河里停着喜庆的画舫，
载着姐姐的亲情和嫁妆。
我幽幽的目光就顺流而下，
鞭炮和唢呐声里姐姐远嫁他乡。

河水一年一年地流淌着，像一个智者，
——河水啊，你从哪里流来，
还散发着这样一种野花的清香？
月光里我和小河轻轻说话，
姐姐的歌声什么时候飞到了身旁……


塔山湖之夜


我守望这一片大水——
记忆在月光下无数次掠起。
我在一个个寂静的夜晚打开内心的湖泊，
如六朝铜镜的水面，接受月光，
天地之间一个清凉的世界。

我在一个个寂静的夜晚点燃内心的篝火，
你如约前来，虽然没有言语，
却见千万只流萤在眸中闪烁，瞬间地老天荒。
月光里，你嫣然低首，恍如初见，微澜一片。

世间有多少的相逢，萍水之处，月光年年如水。
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出戏，你在舞台的中央，
长袖一挥，如飞星划过天际，演出戛然而止。
思念像一只小虫子，沿着时光的边缘
一点点噬咬着记忆，难耐疼痛之际，
记忆在月光下无数次掠起，

有谁曾经试图摇动双桨，在时光里溯游，
期盼在水之湄，找寻你的盈盈笑语；
而我也总是徒劳，兰舟在江心旋转，终于
顺流而下，青山无语，闪过身后。
我从此喜欢风的絮语，喜欢在风中
晾晒溅湿的衣衫，喜欢在寂静中等待，
等待——记忆在月光下无数次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