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条路》

与妻子相携散步
经过一条多年不走的路
那时我们还年轻
就像路边刚开花的树

路上结识的一些朋友
多半都已退休
有的告别了这座城市
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并肩走过的岁月就这样散了
那些晃动的身影和说过的话
也被一层又一层柏油覆盖
与碎石风沙一起夯进了路基

人们大多以车代步
走在属于自己的匆忙里
偶尔按响笛音，嘶鸣而去
连个脚印都来不及留下

2《时 间》

关上门，她用沙哑的嗓音
唱“时间都去哪了”
歌声挤过门缝，站在我的
对面，与我对着口型

其实，我也一直在唱
只是把声音揉碎了
撒入键盘，再一粒粒敲打出来

这个冬天我们不再染发
像一场雪飘进梦里
岁月一下子真相大白

而谁也勒不住时间的缰绳
一切都在赶路，包括你和我
还有那首被磨损的歌

一些人开始在灯光下
撸起袖子，把自己当成钉子
一锤一锤钉进凳子

3《春阳下》

出去走走
摘掉帽子，晒晒
发芽的思想

给患软骨症的诗歌
补补钙，听听麻雀
朗诵的截句

握住一棵樟子松的手
听它讲冬天的故事
让身心涂满翠绿的清香

感谢快递满载阳光
晃晃悠悠驶进长青小区
为我送来一位《山东诗人》

积雪开始融化，一滴
跟着一滴，争相跳下屋檐
砸向大地的心跳

谁也阻止不了
早春的脚步，一切美好
正在芽苞整装待发

4《致老远》

此刻，你离我越来越远
不仅仅因为
你在南海，我在北国

你的所有付出
都像我刻在石头上的名字
被刀痕牢牢记住

我知道你还在看
这个世界，在你离去之后
有谁还再读你的《春天》
听你的《鸡年致辞》

其实，老远的路真的很远
他日夜为故乡分行
让炊烟在波涛落脚

那些椰子树，是他远去的背影
当你走进椰风
就会被白色的月光灌浆

他属于海，属于绿岛小夜曲
当帆收起羽翼
他还在鸥歌里飞翔

5《穿过生命的河流》

一场中年的雪
裹着故乡的温暖
素描一条河流

大风在一首诗里安静下来
时光里的爬犁划破雪野
翻过山脊还是山脊

在林海雪原感受天空的辽阔
一只鹰就是一个放飞的梦
被吹弯的树不再回到从前
像一张弓，一次次把命运射偏

只有冰排咬碎冰排
我才能跳进河流，洗去
满身污浊和看不见的伤疤

砟骨的水像把刀子，刺入肌肤
把麻木的心重新唤醒，爬上岸
抡起斧子，继续开凿出山的道路

离开，只带上几块红玛瑙
却被断定是无名的石头
等到还原为宝石的时候
我已回归大山

诺敏河依旧流淌着往事
寻找走失的亲人，坐在河畔
我们聊天打盹，掏出珍藏的石头
偶尔在彼此的皱纹里摘下几片落叶

6《相 遇》

只要晚上散步，总会与一些
老者组成的方阵相遇
他们没有队形，趟着夜色
一路粗门大嗓，像要把谁扭送到
更深的黑夜

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只知道都是从油田退下来的
司钻司机或采油工
佝偻的身躯，朝着一个方向
碾压着磨出老茧的岁月

他们似乎不知道
要去哪里，那样兴高采烈
像小区缀满补丁的一圈花边
我偶尔跟随，听家长里短
学他们的步态走过夜晚

这支队伍总在变化
有的悄然离去，有的默默加盟
几年之后，我也成了他们的一员
而最初相遇的队列
早已不知去向

7《黑色的声音》

时光如水，泼进
夜幕，溅起的鼾声
不断变幻色彩和腔调

诗歌驮着星辰
在灯下爬行，丈量思想的界面
风雪临窗，吹不动初心

故乡像把椅子
垫高了思念，鼠标器咔哒声脆
追赶早春的蹄音

隐形的手满怀悲悯
还在为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擦拭一片高远的天空

影子打在雪白的墙上
模拟一支黑管，俯仰之间
像在演奏一场雪

8《锯 子》

日子是一把锯子
把一天截成几段
每一段都掉下一些碎末
积累多了就是一场雪

有时在我的一首诗上
锯来锯去，一些名字
不是少了头发就缺了耳朵
有的是历史，有的是名人
 
到了晚上，锯子也不想入睡
把一些时间的边角料
拼凑起来，做成书桌
摊开自己的灵感或别人的思想

夜半时分，有时也锯梦
按住痛苦的低吟，截掉
多余或虚妄的部分，醒来
摸摸锯齿，还滴着热乎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