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曲：他从天上来

陶发美

001

他是谁？我尝试着
在银色的泉流中辨出他的声音
我也尝试着——在一片恢弘的夕照里
领略他的回想、沉思、足迹和气度
我还尝试着在遍布弓弩的山野
会晤他的智慧、胆魄，以及他那
——辽远而广阔的思想


002

要领悟他的高贵么
那就去仰望昆仑山顶上的旭日
——就去体会那光芒与雪的亲和
光芒不会融掉
——雪啊，乃是光芒的籽粒！


003

他从天上来
却拥有一座地下洞穴
仿佛世界的一个窗口
他一个人从内往外看，而人类
从外往内看
——他看到了人类的窘迫和不安
而人类看到了——一面墙上
有着众多的——
酷似他的
——自由影像


004

他被一些有灵魂模样的人
猛一阵推搡着——在一道幽色的墙体上①
激情地发表了失败者的宣言
从此，他的灵魂在墙体上下不来了
而总在上面不停地歌唱和舞蹈
从此，这个划时代的墙体
——成了自由者的墓碑
从此，一粒弱弱的萤光
——总在墓志里闪烁

①在我的《萤魂》系列长诗第二部《时间涟漪》中，多次写到“幽色墙体”。


005

他的魔幻之术非同凡响
他吸一口气，竟然把天堂倒扣为地狱
再吸一口气
——又把地狱举起为天堂
他说，谁能有什么魔幻之术呢？
天堂和地狱能互为翻转
——可是随着自然的钟声


006

昨夜，我刚好读过他雄伟的诗歌
或在马背或在边关或在堑壕或在星夜
他的豪情在每一枚箭镞上发出啸声
不要惊诧，别无选择——他也是战争的儿子
一个民族的血脐哪能割断？
每一声唿哨都在还原着
——最初的胎音


007

在寒夜的窗口，他点亮了一支红烛
若说他的红烛是一粒种子
那么，我们就属于他，天空就属于他
一切黑暗和光明之甬道就属于他
葡萄园之葱郁和芳香就属于他
甚至，所有漂泊的灵魂就属于他
还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魅影
——也就属于他的及物


008

他躺在森林里
仰望天空
蓝色天空变成了他向往的蓝色海洋
一片片白云变成了一个个漂浮的仙岛
所有的飞鸟变成了飞鱼
无数树叶变成了无数游动的水母
他啊，化身为一条金枪鱼
在绿色的波光里畅游
他确实看到了一种新鲜而奇特的景象
——钻进网里的鱼类
全都发出了哼哼、哈哈的
——人类之声


009

他的进行曲也是听过的
你们唱吧，唱吧！人类唱吧！鸟类唱吧
山川唱吧！江河唱吧！天地参合唱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千古风流，大江东去
——他倒在了城垣下
他被自己的旋律淹没了
他的呼吸微弱得如一条小虫
——不能识别


010

嚄，他失去了荣耀！
他的罪行是确定的
他戴着枷锁，来到了橡树下
谁说的：要忏悔就去橡树下吧！
谁说的：到了橡树下，该流泪就只管流吧
谁说的：到了橡树下，除了陈述今生
还可以描述来世
谁说的：到了橡树下，就可以
用诗一般的言辞作为自己的辩词……
他呀，真是陶醉了
他错把审判台
——当作了一棵橡树


011

远行的第一天，在绵绵细雨中
——母亲递给他一把硕大的青布伞
后来，陋巷里姗姗而来的爱人
——也优雅地带了一把硕大的青布伞
再后来，一个事件让他不得其解
——一把硕大的青布伞不见了
一个诗人的殿堂怎么也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