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黑石子
父亲的家在铁山坪以东,很远的一个小山村。
十一二岁的山里娃子,每天黎明时光,沿着陡削的山路,一路向西,
穿越铁山坪。在柴火砍伐地里,背负一捆整齐的木柴。
然后开始一天啼啼哭泣的一段蜗行,背负到十几里路远的黑石子码头,
画圈领几个小钱。趁着天没有黑,照着来时路欢快地返回。
月光下,灶台上有一碗母亲熬的热腾腾的粥。
叽叽咕咕喝下,解乏一天的辛劳。
千年重庆城里的柴火里,有一丝父亲的亮点。
八十几岁的父亲偶尔回忆起,总是笑着说:黑石子!我的第一桶金。
父亲的磁器口
衣衫褴褛 赤着双脚
父亲就是一粒发豆芽的种子
带着家乡五宝的泥巴
来到磁器口码头江边洗濯 浸泡
父亲就是嘉陵江凉水泼洒出的豆芽
父亲就是一缸子一缸子茂盛的豆芽
磁器口是父亲人生的洄水沱
从一九四七年到一九五七年
整整十年时光
在磁器口千年的石板路上
父亲担着他的小豆芽吆喝
他每天将一箩筐一箩筐的豆芽
分流进了宝轮寺 丝纺厂 渣滓洞 大河沟 双碑……
前仆后继到别人的餐桌上
留下余香
父亲的爱情
父亲很自豪
比母亲先来重庆一步
理所当然成了城里人
母亲出嫁前
一直在乡下
父亲大字不识
母亲读过私塾
父亲是破落户后代
母亲是地主的女儿
父亲非常感谢毛主席
说他老人家改变了他穷人的命运
娶了地主的女儿
母亲背负着“地主家庭”的重负
铁了心 跟了老实巴交的父亲
从此父亲这条孤独的船
泊在母亲的港湾里
幸福了六十年
父亲
父亲矫健的躯体 曾经
山峦里追逐野兽的踪迹
父亲矫健的躯体 时常
河里捞取月光中的鱼儿
在那吃不饱的年代
父亲的躯体就是儿子们
啃嚼不完的骨头
丰收不完的土地
父亲——这一只鸟
父亲——这一只鸟
飞进了叫八十的暮色区域
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八十五……
他小心翼翼地完成着他的飞翔
可是呀!翅膀越来越不称心如意
时常遇到风吹草动羽毛就会抖落
就会把他掀翻到医院的病榻之上
他时常绝望地感到黑云翻卷而来
再也追赶不到那一轮光明的太阳
父亲——这一只小鸟
从来没有飞越过
叫做思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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