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克传:鸣响的杯子》 (英)唐纳德·普拉特 著 张兴文 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6年12月
莱纳·马利亚·里尔克(1875-1926)辞世90余年。无论在其生前还是身后,他的拥趸者皆众多。如今他已被公认为20世纪初期最重要的欧陆诗人之一。有关他的生平与作品的文章不计其数,继商务社《里尔克诗全集》之后,近期又有两部传记相继出版,分别是《里尔克传:鸣响的杯子》和《里尔克和女性:挚爱诗心》。
英国传记作家唐纳德·普拉特毕业于牛津大学,主修文学和语言学,对20世纪的欧洲文化有深入透彻的理解,其主要著作有《昨日的欧洲:茨威格传》《托马斯·曼传》等,这部厚重的《里尔克传:鸣响的杯子》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里尔克和女性》出自德国哲学家海默·施维克之手,他撰写的《黑塞传记》和《荣格传记》,广受好评。
两部作品各有特色。《里尔克传》较厚重,篇幅是后者的两倍有余,致力于全面周到的评述;《里尔克和女性》紧扣里尔克和女性的关系来分析他的性格和作品特色;前者文采斐然,宛转风流,不乏韵味无穷的佳句;后者朴实自然,将工夫聚集在传主之身,力求深潜剖析他的内心。当然,两位作者身份有别,写作特色和目标自然也不同,而将它们放在一起阅读,于我则是一种至乐的阅读趣味,二者可以融会贯通并在相互印证中更加立体地呈现里尔克的形象。
普拉特撰写严格意义上的“生平”传记,重点不在于阐释里尔克的作品,以避免他的生平成为作品的附庸。不过,正如《杜伊诺哀歌》译者刘皓明所说,“很少有哪个诗人其作品与其生平比里尔克更密切”。《里尔克传》诚然是其人生的全方位展示,而在其旅程中相伴而行的身影,闪现一个又一个女性的名字。爱情构建了里尔克的作品与生平。施维克虽然从一种侧面描述里尔克,但这是里尔克人生最要紧的切片,必然也是普拉特书写的核心内容。
《里尔克和女性:挚爱诗心》 (德)海默·施维克 著 商丹妮 译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2016年11月
瓦莱丽,里尔克的初恋女友,为他毁婚,筹资出版了里尔克的首部作品集——《生活与歌》。
露·莎乐美,曾经是尼采的未婚妻,也是里尔克一生中最重要的恋人、导师和“母亲”。她带他游访俄国、拜访托尔斯泰,俄国成为里尔克的精神故乡。她聆听他的烦恼,疏导他的郁积,并作为弗洛伊德的高足,运用精神分析法来指导里尔克克服心理痼疾。
葆拉,德国女画家;克拉拉,德国女雕塑家。这对闺蜜有段时间与里尔克构成了一种微妙的“三人行”。后来葆拉退出,克拉拉成为里尔克的妻子,并生下女儿露特,潜心操持家务。克拉拉还将里尔克引介给了罗丹,里尔克从罗丹那里学到了对事物的观察和描述方法,改变了过去诗风中过于光滑、浮华的意象,转而以感觉的苏醒来呼唤共情。
玛丽侯爵夫人,仰慕者,资助人,催稿者。她的赏识让里尔克终身免于冻饿,并将他从一战服兵役的噩梦中成功解救。里尔克诗人生涯的高峰作品《杜伊诺哀歌》诞生于侯爵夫人拥有的杜伊诺城堡,离群索居的好地方。某个清晨,海边悬崖,里尔克突悟神启的叩击。
此外,还有米米、安娜、玛尔特、西多妮、玛格达、露露、克莱尔、南妮……一串很长的名单。里尔克不是唐璜,并非自如穿梭花丛的狂蜂。诗人或许都有点自恋、自我、自私,活在精神层面,而现实的物质需求,就只能倚赖他人。里尔克之敏感怯弱,较之强大的男人,对女性是另一种吸引力,女人们常以为自己是救赎天使,母性泛滥,以奉献成全自以为的爱情。这种精神恋爱既是欧洲文艺界金主规则的遗存,也是弗洛伊德童年创伤的心理样本之一。
普拉特提及母亲菲亚对里尔克的影响,但着墨不多,施维克却用了不少篇幅描写菲亚,这种影响构成传主的人生主线。里尔克用诗歌和信札,用汹涌滂湃的热情,俘获了一颗颗芳心,而实际上,童年的被遗弃感挥之不去,他始终是一个没有及时长大的男孩,孜孜寻求母亲式博大无私的庇护,却吝惜付出自己的爱,极度害怕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所以,他从妻子和女儿的身边逃开了,他和每一位女友若即若离,他想寻找这样一位“非占有的保护之手”作为人生伴侣,结果却是徒劳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做到。女人们都原谅他,因为她们发现自己似乎更喜欢出现在他的作品里,她们和他借助文字的恋爱更胜过肉体的激情,他对女人命运的同情又常使彼此滋生深切的灵魂上的牵连。
里尔克是天才的诗人。诗歌纷涌他的笔端,不仅表现抒情、咏叹,并且化作探寻生存真谛、追索宇宙大问的途径。在《杜伊诺哀歌》之中,诗人对天使发出不间断的呼唤,而天使对诗人或表达关怀或漠然以对,诗人由此开端对现实的此世与超验的彼岸进行了哲理的思辨。在里尔克这里,夜、夜空以及太空,是他时时仰望、时时向往的抵达,而随后他又由夜引出了恋爱,他对他热爱的女人们的感佩。在里尔克看来,未能满足的爱情要比得到满足的爱情有意义得多。因为前者可以让人在疏离和求不得的状态中朝宇宙万物开放自身,而后者容易耽溺于小范围的幸福而忽视了来自穹苍的讯息。
两部传记呈现共同的主题——孤独。施维克用精神分析的方式揭示里尔克的孤独。他说,“这位诗人是一位逃脱的大师级高手,他会用最高的效率把与自己建立关系的人请出自己的生活。”普拉特则让孤独成为传记最重要的调料,“在此,在熵之国度的/消逝者中,/做一只鸣响的杯子,在鸣响时破碎。”普拉特用里尔克最爱的诗句作为扉页题词,也用自己出色的文笔不断描摹、刻画、回味里尔克的“形而上的疏离感”。
里尔克的爱与诗歌,不宜用人间既定的尺度去衡量。里尔克说“爱是某种艰难的事”,对于爱的这个定义,概括了他对女人们的态度。他并非是不爱的,他和爱人们达成的分离共识并非是没有痛苦的,作为诗人的里尔克必须沉迷孤独乃至于将孤独变作如罂粟般的存在,一桩桩爱情于是成了诗歌的滋养品,诗歌的无上魅力也赋予他非一般的光彩名望,吸引着女人们前赴后继,吸引着他屡屡投入与离开。不管处于哪一段爱情,他终究独自一人。
也许,在某个清晨,或薄暮降临时分,踽踽独行在我们的“杜伊诺城堡”之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会被贯通于天地人心的孤独所捕获,对爱与诗歌与人生,都有所领悟。(文/林颐 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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