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器书
我喜欢看父亲在屋廊下
低头弯腰,细细地编
各种各样的竹器
那些面条一样的竹丝
在父亲的十指间似飞天的
水袖,又被父亲舞动的
如同行云流水的狂草
那些一一成型的竹器
是乡间流传了千年的手艺
没有一颗玲珑的心
完成不了这么唯美的工程
这些花式各异的手工艺品
曾像姓氏一样在乡村人家传承
然而,当机械替代手工
父亲说只剩下他们这辈人
做最后的坚守了
父亲还知道,过不了几年
手工编制竹器的手艺
很快就会被时代淘汰掉
那时,我们的后人
如果想要看看竹器
估计博物馆会有
寂寞的农器
乘着春运的火车
年富力强的人
都去了远方
空下来的村庄
只剩下一些农器
与留守的老人儿童
一起守着乡村里的
寂静时光
那些锄头、犁、镰刀
它们被远行的主人
胡乱地堆放在
屋子里的某个角落
久不与土地亲近
寂寞早已锈住了它们的锋芒
鹅卵石
那么多鹅卵石安静地躺在河床上
裸露着滑溜溜的身体
彼此紧挨着彼此。河水
干涸的季节,你们只能
一边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浴
一边怀念远去的流水、鱼虾、蚌贝
以及绿藻和细小的流沙
日光晒久了,你们的肚子上
就有了太阳的妊娠纹
怀抱着内心的惆怅与忧伤
此刻,你们比任何时候
都渴望雨季的来临
那些在水下的日子
你们整天和怀孕的美人鱼耳鬓厮磨
多么诗意的情景却像流水一样消逝
青烟袅绕的村庄在河湾的拐角处
有淘气的小孩常常来到你们中间
不经意间,你们的身边
就有某个兄弟或某个姐妹失去了联系
风会从很远的地方来看你们
但风从不告诉你们他的故乡在哪里
就像你们无法告知风
关于一块石头的前生今世
挤火车
快过年了
奔跑的火车
变得比平常忙碌了起来
节节摇晃的车厢
多像一个个
巨型的子宫
我们接近火车
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
我们忙着挤进去
又忙着挤出来
拥挤的火车车厢里
那么多陌生的蝌蚪
拖着人类的尾巴
在狭窄的过道上
一步步
奋力地往前趟
直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才会慢慢的安静下来
回家!回家!每拼命地
挤一回火车,就像
脱胎换骨的
重生了一回
我想,如果所有的到站点
都是故乡
那该多好啊
与春天书
风解人意
慷慨地
让绿过的生命再绿一回
而那个炫唱的疯狂歌者
在群情鼎沸的人潮前
声嘶力竭地请求风
把他埋在春天里
春天多么美好啊
你这样轰轰烈烈地
请求风把你埋在春天里
我想春天
是会很愿意接受你的请愿的
风也会很乐意的成全你
大地更不会拒绝
看,小草为感谢你达成了
这么伟大美好的心愿
已兴奋地举起了绿色的火炬
走在这片松软肥沃的土地
眼前百花齐放,耳边众鸟和鸣
埋骨春天的人有福了
开花的手掌
我看见
一双开花的手掌
这双属于父亲的手掌
经历了多少生活的磨砺
才变得这样的斑驳
那纵横交错的裂纹
像父亲走过的
无数条坎坷不平的路
那摊开的掌心
不用放大镜就能辨别——
一朵花
交叠在另一朵花上
这开在手掌上的花朵
是生活的馈赠
更是对命运妥协的证据
父亲,我看见
那弯弯曲曲的茧道里
透出一条条细密的血印子
此刻,我的胸口
被一波突然而来
又铭心刻骨的疼痛
击中。父亲
我知道
此生,脆弱的泪水
抚平不掉岁月的刻痕
小南风
春天里的小南风能把人吹晕
也能把你吹得昏然欲睡
小南风是把温柔的刀子
刀口处抹着致人于绵软的毒
被春天的小南风一吹
那么多人走在路上
一个个摇摇晃晃的像喝多了酒
不小心就一脚跌进粉红色的陷阱
在春天里,偶尔光临的太阳
画画点点,懒懒散散
极不负责任的样子
叫小南风一吹,太阳都趔趄着步子
那温吞吞的光里不知掺进了多少水分子
心是湿湿的。心是这个春天里
唯一的果子,小南风轻轻地
咬一口,涩涩的
忙连连吐出两枚嫩绿的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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