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兰

和以往一样，河水清且涟渏
湿我衣袂的江风置我于兮
一一蝴蝶兰，我亲爱的妹妹
阳光涌自你的山河
而那些裙裾正向上卷起，火焰说藏就藏不住了
春天了。神祇的衣袖跃上月色
瑰丽的身影人群无法遮住
你芭蕾的脚尖踩上琴弦，接过你的梦境
你温柔的一笑
多深的春天才能挡住你明媚皓齿的一劫
又有多少灿烂，在这露水的早晨
才能不负你一劫


                  妹妹

我不说出爱她，像所有的人一样
和我站在一起
那些在梦里说过的话，让它们醒着
我希望我像阳光一样，蝴蝶飞过来的时候
她开花
她吐蕊
脸红得像块玉，让我知道她心里藏的秘密

风吹拂她的时候，她露出白色的裙子
她的晨香
她的暮鼓
互为花朵上的行走，完成一个仪式
她是妹妹，她是这个世界的阳光和好气候
我要去的春天，她把路径藏在心底
她跻身的人间，我看到春草蔓延
既不向左，也不向右
我如何才能不与她撞见


                  春草

阳光里蜷伏的寂静，我会听到昨夜风吹灭蜡烛的声音
一个影子跟在我身后
我在三月温暖的春风里呼吸，洁净的事物侧向湖水
而我喜欢用明亮的陶罐装水

天很高，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发出欢声
听凭白云穿过我的指缝
我很想像春水一样简化来时的过程
我开花的身体带着露珠穿越夜晚，明月可登堂
狗吠可入室
我看见三月亮出嫩嫩的舌头
镰刀上燃着小火苗
母亲的旧衣服还挂在墙上，去冬的雪像风干的盐
瑟瑟暗语我已听不到

心怀经卷，与楚辞相背
不必再告慰自己，安放的我己看见
跋涉的人，还在无限扩大疆域
风声入骨。以慈悲，以庄严，以尊重
我从它鲜红的身体中取出火焰和蓝天
白云擦亮的眼睛，看不到锈迹
而我，将把梦境留下，洗净所有的泥土
把疾病、衰老、怨恨、死亡和悲戚连根拨出
我，是一根不弯的春草


              白雁

我经过的山山水水，鸟还在投下影子
我有过的悲凉，严冬还照彻我的伤口
你还无法修正我的悖论
我认识的事物，有沉默的过程
比如此刻的雪峰，比如那开花的植物
时间正挂满标语，东风真的无力
只能把泪水装在一个人的胸中

我来自一个澄明的子宫，而黑暗是我未曾摆脱的命运
我知道山河可以安排桑麻，却不能容下莺飞草长的神明
请不要把我瞬间燃烧殆尽，我不想看到贫穷和疾病
请允许我把遗忘的街道
不被允许的爱
古代中国的某一个和平年代
甚至我丢失的钥匙，都一一找回

请允许我投下庄严的影子，一遍又一遍
我的祖国所有人都站着，而我愿意成为一根开花的手杖
风吹到现在，或者更远的冬天
严寒是我的呼吸，而雪可以弥漫
石头可以悲鸣
星星和月亮可以冰冷
甚至诗歌和远方也可以荒芜
唯有你，我的爱人，漆黑的路一定走完
温暖过我的手，一刻也不要离开我祖国的脉博
你用桃花的脸，一定留住黒夜里的灵魂
只要你的爱还有一点力气，就一定挽住我的文字
不要让悲凉从我的掌中飞出
我肩上的春天，雁过无痕

           静悄悄的玫瑰

                一
至于我们相遇，选一个晴好的日子，去看你
此时，乾坤弯下，正好与你齐眉
一切都无法扺御，就像我无法抵御我期待已久的一支玫瑰

不必隐瞒，谁的内心不藏有一个春天
虽然我经历的似乎是悲苦的人生，而生活里的五味
徒留一味埋在春天，玫瑰就是最好的山水

那些荡漾的玫瑰，此刻，多么热烈
如同潮汐正漫过大地，一滴水要苍翠一次
昨夜辗转的春色无法言说，忧伤像忽然递来的玫瑰

然而，我必须给玫瑰一个交待
交待我灵魂变为火焰的秘密
交待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一样干净
我想要的，就是你从夜色中伸出的一枝，带露的
与清晨互为馈赠，我给你一条横空出世的大道
你要用玫瑰裹足，投下幸福的姿势

           二
有人在玫瑰里飞奔，故乡在伊甸园
有人在玫瑰里回家，家有几千里，一日要归去
有人在玫瑰里皈依，菩萨在清水里
没有一个人，能将一支玫瑰置身事外

有人在玫瑰里安睡，有人在玫瑰里欢跃
谁能与一枝玫瑰相安无事，谁就抓住了爱情的本质
看玫瑰是玫瑰
看玫瑰还是玫瑰

将一支玫瑰置身于玫瑰
就是将玫瑰挨着玫瑰，仿佛玫瑰就是玫瑰
而那些躲进小楼的玫瑰，第二天会变成草
灵魂会缠上绷带

红色的精灵，或者就是你拜的神明
栖在身躯里的东西，爱和被爱
都要思考玫瑰在手的意义
而玫瑰其实不开向庸常之辈，玫瑰的方寸如它的颜色
浸着血性

一支玫瑰让一个春天绚丽，一个人让一场爱情庄严
飞舞花雨，玫瑰下有万千河流和大雪覆盖
让玫瑰比流水丰盈
让政瑰比雪白
白的就像玫瑰从来就不是红的
一一谁愿意是白玫瑰的一个影子？

                三
这是哪一年的玫瑰
玫瑰说红就红了，而时辰还是白的
玫瑰还在持续的红，如同爱情喜欢红色的事物
万物之灵，玫瑰在递来之时就吐出了花蕊
如同风声，没有深渊就形不成呼啸
风暴无法预知，但可以防备
如果你爱，就放开风声，酝酿露水
便是醉，你也要透明才好

洗净双手，在这样的时辰里
我要的玫瑰会荡漾给你，有多大的爱和内心
就打开多大的天空
我知道，蓝天已发芽了一颗种子
你被白云围绕，或者被玫瑰击中
那就给一个眼神吧，这是你今夜的姿势
今生的影子

              
                      牵手

孰问一段东风，雪是空的
月也是空的
花落下一瓣
没有做什么，长衣就旧了
流水也瘦了

很多人走了
房间里灯火昏暗，一本没有看完的书还摊在桌上
枯去的一朵花
一直停在角落里
故人千里，不知该去哪里打听消息

有时候想，花可以走在风里
可以踮着脚尖避开一场雪
月色没过屋檐
落到水边，便没了归处
说明月入怀，可能是夜最黑的时候
霜也很重

我看到的风花雪月，都在纸上设伏
犹如一笔草书
风来了，花便含了颔首
雪没有枯荣
百里总有城廓，月如霜，落了人间树

有时候想，不是我有了沧桑
而是镜子也老了，才发现很久了
谁也没牵一下手，便失了银发荆州
甚至想不起名字


             白银时代的爱情

玫瑰养活银子的地方
没有比爱情更简单的事情
石头可以打磨成佛陀
尘土可以成吨输出
海拔可以借人工湖增高
连月色也可以穿上旗袍
遍地的美人剥下时装，都是一堆像皮泥
明媚皓齿，生锈的流水可以废旧利用
从小腹里取出钻石
仅有的一点碎银从尿里收集
像尘世里的蚂蚁
一夜就把一座大楼搬空
宇宙仅是一个针眼大小的空洞

         
            蛮汉调
一一怀念张玉林先生

枕碎老屋的青瓦，雪已经下了很久
一盏灯已熄灭了
一双眼还亮着
先生摸黑还为我留下开门的钥匙
旧宅在老街的尽头，万般桃花掩映的小镇
月色淋湿过雷声

兀自踩了一地鸟鸣，好像也没什么去处
我来看你，不过是半尺书卷下
你点点心血删出的句子，映着风俗开去
了无痕，听雷，听纳林河里的惊涛

骨如白雪，灰烬里的孤独很干净
游离草木人间，你釆集下的声音
需要多少年，需要多少盐，才能将这文字腌成雪
而又要多少尘土，才能把它们夯成来世

小街很短，时光很暖
最后是一个人的名字压坏了一个镇子
我一点点松开绑着你命运的绳子，一袭流水回到你肉身
红尘再深，没有被你挤破的九寸浆米罐子沉
酸粥或者酸曲，有三世的人生况味


             姑姑庵

一场雪，清水河就彻底结冰了
草木伶仃，多少年，这山冈才能疏朗
才能举出这庵，和庵里的一个尼姑
一一一个戏子净身后的道场，台阶苍翠

仿佛庵下的一口井，白绫所指
字有秀骨，那么多美㞒抱在一起
一地的青砖也被挤瘦了
何况那个担着露水刚下台阶的小桂红

弯下桃枝，桃花在四月就追着一团团浓雾开过了
蝇头小楷的经卷，我以为我看到了她娇美的容貌
其实没有，那清秀、那柔媚、那暗含风骨
方寸间有深不可测的玄机

山河空阔，仿佛舞台上她甩下的千里水袖
而岁月记下的是她的字，娟娟瘦瘦
忘了她曾是一枚戏骨
人间大戏，她曾是气壮山河的穆桂英

              
              宝堂寺

落在琉璃瓦上的白鸽来自天空
与暮色来的方向一致
风弯下的菩提树，后面是佛香阁
远处是诺颜商，叶子枯黄
佛说：递上一块月光，擦擦这三百六十年的铜号
鸟叫了一声，酥油点灯
那么大的时光隐入藏香，一缕一缕
过了寺塔

彤云下的大殿里，我看到了文竹
文竹的下面是明朝十万火急递来的令牌
现在是寺里最古老的信物
风是冷的。铜壶里有煮沸的茶
玛尼饼堆在墙下，从后院来的喇嘛说：雪下大了

今夜，大雪纷飞
霜点灯，看见一只寒鸦飞过大殿
我听到了骚动的马蹄，趋于午夜
是一个喇嘛在大雪中拉一把马头琴
他的孤独，像烙在奔马上的一枚青印
几根弦便泅渡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