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死

我在日子里 死着
一点一点脱下身上的皮
露出死亡的肉 一天一天的日子
无法拯救我 一部分的死
是自愿的；另一部分违愿
道理很简单：我必须慢慢死

那笑我的，也在一点一点死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就不会死
就好比庄周的蝴蝶 不知道
自己是一只蝴蝶。我向
这个世界让出了我的活
又让出了死。我不活不死
其实是让日子掐住我的脖子

我成为嵌进日子深处的
小部分。就因为这小部分
日子发生了弯曲。所有在日子里
活或死的人，都随日子一起
弯曲！就好比那只蝴蝶
让庄周弯曲。庄周又让风弯曲
风吹散白昼黑夜：把日子
吹回虚无！

所有的日子都被虚无那只巨手：
——掐住它弯曲的脖子！
2016.11.5日凌晨

喊灯

这儿不是1930年的列宁格勒
不是。但依然有曼德尔施塔姆
走过的那段黑色的楼梯
这儿没有泪水。这儿的泪水
早在麻将纸牌中烟散
但这儿还有个人……把头埋在
楼梯拐角的黑暗里，把耳朵
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聆听
听墙外冰融的声音。听一只
僵硬的甲虫呼唤母爱的声音
楼梯太高！血尿酸太高！
空洞的十二月的天空太高
我不想在这段黑暗的楼梯上死去
我要把这个地址留在诗歌里
我要找一只苏醒的甲虫朗诵
我要让甲虫的声音穿破墙壁
把高远的灯喊进来，那灯
就是我等了二十多年的门铃

噢噢！我心里那幅冰凉的镣铐
在叮当的门铃声中簌簌发抖
2016.11.9夜

月亮下的诗歌隐士

月亮肯定是被隐形的巫
推到城南马鞍山上的
人们都在赞美月亮
穿过榕树阴影里斑驳时光
我在想那个隐形的上古美女
我在想她脖子上挂着的紫色铃铛

——鬼多出巫。避邪的女巫
我这个仰望上古的巴国男人
此时，在逼坠而来的辉光流泻中
幻想着扯下月亮的银丝
一缕一缕，挠走你的所有外饰
用西汉夜空下洁净的阆水
遍洗你全身，在山石下与你合欢
解救你的裸体。让那些
游荡的夜枭喊话山里山外：
你们崇拜的女巫，再也不是处女

今晚马鞍山上仰卧的大月亮
是个处吗？山里山外的男男女女
还在流水边净身合欢吗？
溺器和玉蝉被乡贤带到冥界
吃人兽被那场失传已久的灯戏
镇压在倾斜的舍利塔下了吗？
女巫隐形。邪恶依然乱蹿！

往生、此生、来生
我只能是一个诗歌隐士
我能否上山，抱着皎洁的月亮
在石洞修炼三年，炼成大泽雷神
某一天出来，用大脚板印
迷惑华胥国里的女巫，让她感孕
胎生出洞悉天地机枢的人子来
2016.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