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毛风赶在飞奔的马蹄之前
飞到草场，躁动的羊群
和不能随意移动的蒙古包
成了风随手命中的箭靶
冷酷的夜晚，已经不能用月色说明心意
温柔是一种铃铛反复摇醒的呼唤

火塘的灰烬里，剩有多少传说
将牧人的胸膛再次点燃？
成吉思汗的雕，在天际又近在身边清啸
只有仍在拨响的琴弦能够解释
从上古到未来一代代未解的恩怨
侧耳去听，音符正在忠实传达
所信奉长生天的旨意

2
有多少人在祈祷中复活
有多少人在诅咒中死亡
又有多少人，在漫长的折磨中
等待不属于自己的日出

黄墙红瓦的寺庙，和苍茫山峰
保持同一种傲慢站立的姿态
徘徊寺外的人，因此更需要背诵
只为自己内心打开的经书
直到身边的羊，不再为了
高举过头顶的皮鞭
被迫选择信仰

3
腾格里沙漠的沙场
经受着日月的难忍炙烤
又把它内心的温度，向每一双
走近自己的双脚传递
找不到发芽之地的草太柔弱
它只能把无边的荒漠
当作图腾膜拜

天边的黄河乘机流了过来
有一根缆索，连接着
对岸星星点点的绿洲
你是否愿意选择从顶峰上
滑下，并亲吻溅到身上的每一朵浪花
还是依然坚守日趋严酷的季节
但此后的每天，在为你提来的奶桶里
大口饮用最新鲜的情歌

4
找个借口来探望的萨日娜走远了
初雪写下一路的脚印，冷风
藏匿在刚掀起过的帘子里偷窥
铜茶壶的奶茶，沸腾着
冬天本来已冷却的眼光

这么快要转场了，舍不得离去
牧草枯萎是一种习惯的假象
春天是可以期待的传说
勒勒车的轮辙，只向着
来年可以收割的希望驶去

5
那达慕是证明勇士的日子
盛装的摔跤手，恨不得
一口气喝完一池塘的酒
然后，模仿草原的孤狼
扑向眼前可怜的猎物

叹息更多的汉子，只能在
围圈观看的人群里
送去眼中的嫉妒和口中的祝福

6
挣脱了绳套的马，一溜烟
奔向正在天边沐浴的夕阳
牧民麻木了，他不追，其实自己
也渴望挣脱尘世强加的笼头
手中的鞭子在暗泣

半夜里，一声高亢的马嘶
撞击着并不结实的栏杆
无论多远，心总爱背诵通向故土的路
即使钟爱的苜蓿草悉数枯槁
泥泞仍覆盖着无边无际的悲伤

7
绽开的萨日朗花，在草地
把夏季的每一天打扮情人节
有些花蕊逃出了花苞，向大地垂下
田野从此不再单纯收留寂寞
有色彩的命运开始红火

季节的短暂决定了生命的短促
一行歌被天空的一只大雁
用翅膀一笔轻描淡写地带过
明年，你能在原地等我吗？
不要说脸颊和唇，只是被寒霜
打蔫之后另外涂上的颜色

8
终于明白，辽阔是一件
自豪而可怕的事情
瓦蓝瓦蓝的天，谁在高举
阳光编织的柔软皮鞭
驱赶着四处流浪的白云

这时，长调就必然从牧人的胸膛
倾倒出来，悠扬着乌拉盖河
从大兴安岭山峦借来的歌喉
别只是让伴奏的马头琴分辨出来——
在草原只能，一半适用孤独命运的倾诉
另一半表达无人同情的忧伤

9
远客到来的时候
羊群照例骚动了起来
它们的嗅觉很灵，又闻到
点起的柴灶和沸腾的锅里
冒出致命的烟雾

又有一只羊，四肢被捆了起来
平时爱极了羊的他，极力找准它的颈动脉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愿此后
少一些世间的挣扎和痛苦
并衷心祈祷，下辈子别投胎做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