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从时光深处跌落
当你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无法预料的可能,向我一点点儿靠近的时候,那张分别留影已经被我的目光抚摸的发黄。
记忆中,离别是一场清冷的雨。那个早晨喀什噶尔只有一个人在远离。我低吟的呜咽压住心中喷涌的呼唤,像走夜路的维吾尔族大叔忧伤的高歌。不为壮胆,只求惜别的回望中有你的身影闯入我欲碎的目光。
寒风吹遍老城,潇潇雨丝是它赐予我的最后礼物,默默清泪是我回报她的最后别语。寂寂的,灰蒙的,连天接地的雨幕,紧紧将我们拥抱在一起。
是的,天地有情。围绕一个城池,在一片怀念的天地里,我们从未分离。我们走不出沙枣花幽香的记忆,忘不掉艾德莱斯一样多彩的故事,我们有沙尘暴掀起时手挽手的经历,有明月一泻千里的思念。
风吹走一场雨,吹散一朵花,我们走向远方,在岁月的颠簸中模糊了身影。很多时候,那一城的雨又悄悄浸润了我的梦。我相信心念的力量,它能让月亮发出慈悲的光芒。群星闪烁的夜晚,微信跨越时空,我听到你激动的声音。刹那间,天涯近在咫尺。
我向你奔去,脚步有些踉跄,我怕认不出那一张张早以消退了春光的容颜。我惭愧断片的记忆,一些名字滑落黑色缝隙。然而,一滴水已从时光深处跌落,撞响心弦,发出了悠长的颤音。
相聚铺开如虹的情愫
隔着三十五年的光阴,我们再次相聚。我用想象编织的相逢,没有一个和现实相吻。
远处的灯光照亮你招手的身影,晚风里传来你的招唤,仿佛从前上学的路口年少的我们平凡的相遇。我们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目光交织在一起,心中跃动着同样激动的波浪。像奔波在外的小溪重新回到江河,所有的跋涉都是重逢的铺垫。我们重回集体放下了人间多余的累赘,仅用同学这干净而单纯的名词验名正身。
记忆的河水盛满往昔,任由我们拉开一张大网,寻找游向远方的从前。当回忆集体爆发出火热的力量,时光开始逆流而上。那些沉潜的意识慢慢向上漂浮,那些忘却的人和消失的事渐渐复原。我看见当年的你、当年的老师、当年的教室、当年的喀什……它们仿佛不曾更改,从未走远。时光不再隐秘与深邃,翻阅时间的篇章,三十五年恍若一页,而我们的须发已被洗白。在岁月的长河里,冲不走的是对故乡坚守如石的怀念,洗不掉的是对故人誊恋如虹的情愫。
握着彼此的手,我们就握住了从前;望着彼此的眼,我们就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在彼此的心中我们早已安放下彼此,即使有记忆衰退的流沙,也难掩真情。草木春秋持续轮回,我的心顺着故乡吹来的风,敏感地飘摇,转瞬,已是半生。这迟来的相聚让思念回归原点,让灵魂变得干净,让心变得年轻,让岁月不再无情。我该怎样感谢你——喀什噶尔,我成长的地方,我的故乡。
深情化作温暖的祝福
今夜我们斟满情感的酒杯,不醉不休,所有的话语都指向南疆的喀什。今夜我们都是它的子民,我们从它的脚下走出,走向更广大的世界,把心却留在了它干打垒的高墙中。
当年我离去的时候还是身着平布衣裤的少女,脱不掉生活拮据的印记,以致回忆总抖不掉时光的灰尘。我在记忆里走街穿巷,眼前总浮动着煤堆维持着的瘦弱炊烟;水桶里晃荡的沉重;简单的衣裤、手纳的布鞋、笼蒸的发糕……生活简单却不失乐趣,我们单薄的肩膀开始承载艰辛,也体验成长的自豪。我常常在一个个地方驻足:四十二团招待所门前的路灯下,有父亲等我夜读归家的身影;第二人民医院,一位面庞红润的维吾尔族大夫驱走了我的病痛;综合商店,九分钱一袋的可可粉在舌尖上留下无法超越的美味;东湖公园的开挖劳动,让憧憬的双浆在人工湖上荡开波浪……我的耳畔时常响起《苏武牧羊》的歌声,那是我们为班集争光的翩翩舞蹈;我又听到老师的教诲,“学如逆水行舟,一篙松劲也难撑。”我在思念里根植青春饱满的种子,任由它的绿叶与繁花安抚中年的疲惫。
我跌进往事的梦里长久不醒,我向着你们追问:弥散着沙枣花幽香的大街小巷可还有铃铛欢响的驴车奔跑?节日里艾提尕尔清真寺广场可还有载歌载舞的欢乐民众?掩在钻天杨身后的简陋校舍可还是从前模样?我在你们的笑容里感到羞惭,我在你们的描述中晕染脸上粉色的欣喜。
喀什噶尔不是一位盘腿打坐的老人。它在远方,在时光的河流中汇聚美玉。她是一位灵秀的女子,荒漠的大风掩不住她迷人的风姿。他又是一位健壮的男子,坎坷的道路挡不住他豪迈的步伐。它沸腾歌舞,散播诗句;它在传统与现代的土地上,留下苍劲的笔墨。我要为你饮下祝福的美酒,将一片冰心融进玉壶。
人生甜苦总在分离之间体会最深。红尘依旧,沧桑难阻,我们相聚,又匆匆别离,一如花朵上飘散的花瓣,然而空气里已经有你亲切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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