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里的母亲（原创组诗二）

刘道远

•阴阳界
生活的笼子
我一直被母亲抱着
愈抱愈重 天空坍塌
母亲走了 一双手
还是不愿放开

死亡的盒子
母亲被我抱着
没走几步 我抛下母亲
赶下山
忙自己的事情

•捡魂
铁丝拴住的小人书
一长串像童话迷宫
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每次都是母亲
把我从星光和梦幻里拎回

那晚 图书馆反锁
敲遍所有的门
书和世界变得冰冷
被饥渴拴死的我
眼看要成僵尸了
身孕快临产的母亲
像从地下冒了出来
骂了句最难听的
“找得好苦！你个死漏胎鬼……”
我的丟失无人认领的魂
只有母亲愿意捡回家去

•媒婆
那对硕大的奶子
好像有意在眼前颤动
直到那天 这对
令朦胧期心旌摇荡的奶子
在母亲和家门口颤动
吓懵了的我钻进了被窝
母亲头回屈从了我
“姑娘，他不在……”
不会撒谎的母亲 慌慌张张
端凳 敬茶 递扇
不知她们聊什么
反正母亲聊着聊着
像个媒婆
生活中有许多
母亲认定的好事 苦口婆心
当然是为了成全儿子
可不知儿子有难言之隐
就像此刻 母亲忘了
被窝下犯莫须有罪的囚徒

•留灯
被香烟和生活的霾
呛倒的大哥 先于母亲走了
“就要回来了，大哥出趟远门……”
老患失眠的母亲
有一丁点儿光
睁眼看天花板到天亮的母亲
床头的开关 再也没有摁下来
母亲最后的日子 灯泡炸了
像是预兆 母亲摸黑
神奇般摇响亲人的电话
直到最后一刻 母亲早停止了心跳
她的眼还睁着
她离开了人世
她微弱的光 还留在门口
留在亲人骨子里
燃烧

•开戒
那个年代的鳮屁股
相当一家子的甘露寺
母亲身边的儿子
无疑是全家顶礼膜拜的住持
冬天 母亲淘出火灰堆里的蛋
“赶紧吃吧，吃了不尿床……”
像小沙弥正经过美女林
一声棒喝“山下女人是老虎……”
“活人不尿不憋死？……”
母亲的好心成狗肺
那时的母亲 反复解释得让我蛋疼
母亲担心 香火到了我头上要断了？
母亲当然没问 这傻蛋几时开悟了

•女皇
稍稍自慰 那年六姐弟
是我掏包打的
陪母亲回了趟她夜夜梦见的老家
去时已黄昏 到站夜未央
站是老站 离港源还有一大截呢
“太晚了，住客房吧……”
九旬母亲 一生才睡过几个安稳觉呵
那晚我极尽殷勤 钦点房间 察看浴缸
为母亲洗脸 泡脚 剪指甲……
两张席梦思
一张沾沾自喜 一张辗转反侧
终于母亲开口了
“干嘛逼娘在外呆一整晚呢……”
看来换个宫殿 让母亲登基
她也会把365顶皇冠
去换回那张散发乳臭的女儿床
2017.1.25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