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文学》举办的第六届广西诗歌双年展的命题是“叙事性写作”,我的手上集中了一大批应征作品。在阅稿过程中,我感到在这个命题下,广西诗歌整体上出现了一种异动倾向:具体化、现实化、个人化、日常生活化,诗人又一次回到了本土,回到了自身。一个命题带来了广西诗歌整体性的翻身自由感。不少广西诗人打开了冰封的自己,从惯常的抒情范型的诗歌写作,甚至是北方化的汉语写作,慢慢转向用广西话讲述广西故事。在这些叙事性作品中,我看到了个人史、家族史、村庄史、地方史的片段,以各种方式同当下生活交织起来。
但是,诗歌写作一旦细节化、情节化、场景化,就出现了难度,在这方面,小说家的天生优势常常是诗人的天生缺陷。诗歌写作一旦具体,就让很多人在审美经验和表现形式之间茫然失措。在这次双年展里,我看到了这种困难和尴尬。
在这些作品里,有的文本和传统的抒情诗区别不大,依然顽固地依赖隐喻、象征、暗示,不习惯脱掉这些外衣,不习惯更直接地呈现现实生活。而不少作品在叙述中让读者看到的只是鸡零狗碎、一地鸡毛,简单肤浅的书写,缺乏一种诗性的强大内核,这种平面化的写作肯定是无效的。当然,也有一些作品是我所喜欢的,如朱山坡的《7月4日在西贡》,这首诗从当下现实出发,深入人性柔软之处,这样的构架与一个人的文化视野和人文关怀有关,可惜这一类作品不多。我一直很认同这样一种写作的方法论:好的叙事,就是在文字中你不知道他是在叙事。但是,我看到不少作品,从抒情诗向叙事性写作的过程中转身痕迹太重,喜欢饶舌,总是要从叙事中跳出来作一些抒情、议论式的旁白,缺乏客观冷静的呈现,这是一种低级的硬伤。当现代世界已经向我们展开生活的无限可能性时,很遗憾的是,我们的一些诗人似乎只习惯写亲人和故乡,这次双年展的作品里以亲人和故乡为题材的占了很大的比重,缺乏对多样性、复杂性的当下现实生活作深入地多角度地探究,从而使得这次双年展整体格局不足。在阅稿中,我还发现有的诗人的作品里有伪造现实、伪造生活的斧痕,这不仅是一种伪写作态度所致,也与写作操作层面的惯性和惰性有关,有的人长期惯于想象和虚构,当直面现实生活时便无从下笔。
如果从更苛严的角度去看,这次双年展在诗歌的新视野、新题材、新写法方面,甚至在文本中提供一种诗歌的新世界观方面,没有给我太多的惊喜。相对而言,南宁市的诗人在这些方面还是做了较多的努力,这也许和这个城市文化的现代性、多元性有关。当然,我还希望在叙事性写作中,广西诗人形成系列化、广阔文化背景下的深度写作、宽度写作和高度写作。这次双年展,河北的一批实力诗人,他们讲述在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宏大人文背景之上的河北故事,对广西诗人来说,是一种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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