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人


远天的繁星——
雪地上，赶车的人甩出响亮的鞭花

那些沉默者都在土地上
还有一闪而逝的黑松林

山冈们互相站着
让人想到冰中沉睡着的鱼的孤独

让人想到一个或更少数
土地中，那些凋落的生命还没有复活过来

马匹的铃铛清脆
平原的一块坚硬的铁连着一块坚硬的铁

赶车人突然勒紧缰绳
小站到了，屋里的灯火的暖气正蒸腾着玻璃窗户



另一个


另一个——而非所指
一枚灵魂或者雪中深埋的什么

或者立刻就能把你触动
当双脚踩在嚓嚓响的积雪上

流动的都是经过者
——另一个伸过来不辨的面容

十二月，野地、山冈、树林
十二月，一个你拿捏不准的一切

雪淹没脚踝
雪无非是现在可触及到的茫茫的岁月

或者就是那根枝条上
被谁系着的红头绳，在鲜艳地飘呀飘



黑暗中


白昼——一个滚圆的球
滚入了一个确切的门洞
流水也把一切带走了

一个模糊的嗓音
低沉地在叙说
许多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他们也在黑暗中消失了
——没有月亮
月亮只是遥远的世外的灯笼

雕像、木头、沉垂者
然后又走掉的那个人，已拐过了街头
此时，黑暗是每个人最亲近的浑然不觉的老朋友



新年


美和艺术都无用
——它们不能拯救

街树是被孤独的
深处的骨头也是

光色旋又旋
午后就是一抹俱下的黄昏

甚至一朵花也是死的
一个形状再也无法模拟

风的硬打在脸颊上
一双枯冷的手不知所措

每一份铁蒙在人们的心头
每一份铁依旧握在他们的手中

世事还未经过过滤
败毁的弥漫着的一片片烟尘

年关就在不远的前面
年关临近，仍是一个过不去的隘口



行走


一棵树走开，另一棵
——也转过去了

桥在暗影中坍塌下来
水面上空空洞洞

硬硬的石板路上
有人的脚印在模仿，拖沓着走过去

房屋们端重，自持
灯火中，有谁冷冷的眼睛

门洞明亮，一声狗吠
——突然把此刻的寂静叼走

那辆小卡死在那里
那个桥栏弯着必要的弧度

不是什么都能如此
——按照各自的所需

拐过去了——
远处，17路电车闪着红灯

一张兽皮的夜很沉
在那座暗灰的建筑上挂着



她是谁


她是谁
——一个声音隐约

她是败朽了的
——她在身体里浮出来

深处的冷的气味
——黑暗中寂静的某处

她突然停下
——似乎她不存在了

当漫过又一节道路
一个悸动的唇又闪现

一如飘曳的月色的魂
一如角落里的白玫瑰

夜鸟也为之沉寂
——夜鸟又翩然飞过去了

桥栏杆后面
——那片草地上的一个声音

打开、闭合，又打开
我们终究不知道她是谁



布谷


春天的事情——
多年前一样
那只布谷仍在叫

水流过针孔
水包容了一切
事物们鲜亮亮的

种子的梦
蜡的形态
以及苹果的前世

约会一样走过来
院子里，窗台上
在空旷的田野里

夜如此隐秘
布谷的声响
婉转得如同甩动的锦帛

那些玲珑的碎物
晶莹，具体
——那些细细的足可多得的念想



沉默


或许是一尊玻璃
——容器从深处浮出
水不断地流进去

沉默找到了出口
细沙一样均匀
——沉默是今晚唯一的形式

飘升的还有温度
微雨经过之后
——湿淋淋的掩合了的伤口

可以在这冬天
可以这样萍踪不定
苹果已经念想过了

那只红唇
那只细细睫毛的眼睛
那个逝去了的身影又返回

夜足以埋葬一切
但不能扑灭此刻
突然浮现的一个遥远的过去



秋天


一片落叶的形式
——回归自我
在秋天，秋天多么真实

苹果闪在丛林里
篱墙隔断外面
道路也已经描述过了

一只懒散的鸟
——不再惊慌
它就这样飞过去了

小卡也很迟缓
攀爬着小小的土坡
在不远处的隆起的山梁上

远走他乡的人
——突然走回来
在这接近暮秋的时节

口味找到了流水
寂寞找到了石头
秋天也将会找到它的虚无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