犴达罕的四不像问题

一头孤独的野兽在散步。背影像一座移动的山
但猎枪知道，瞄准的是一只犴达罕
在大兴安岭南麓。在博克图
深山里最可怕的还不是遇到猎人
而是被当成一头鹿活捉。沼泽暴露了踪迹
傍晚一样庞大的身躯，给森林带来危险
这唯一的故乡。对于犴达罕就是
雄性的角，骆驼和野牛的冲动
森林里孤独的野兽，失去陷阱的诱惑
等于失去归宿。而对于猎人
古老的体态比猎物本身更容易瞄准
这也是唯一的命运。驯鹿逃生
可以生养更多驯鹿，犴达罕不行
除了死于传说，还要死于自身的保守
在雪地上，湖泊里，丛林中
有一万种方式灭亡，没有一种可供选择
但犴达罕天生拥有比猎枪和陷阱
更优美的死法，只为做一次爱
与另一只四不像拼命也要把落日顶下山冈

2015.6.5



燕子低飞，抬高春天

飞不高与翅膀无关
满载对初春和影子的暗恋
燕子再次从草坪起飞
嘴里衔着春雨调制的泥羹
掠过树梢时像一把剪刀
顺便修剪春风的眉梢
这时候，我看见窗外的
半边天似乎比早晨矮了一些
菜园里的瓜架仿佛
也比昨晚浇水时增高不少
而燕子准点落在屋檐下
世界上最美的航站楼
迎接最性感的空姐
打开春天与爱情的舱门

2015.6.6



狼也许并不孤独

起初它并不想打败孤独
也许更愿意战胜自己的牙齿
但没有一片草地能够
听懂它的嚎叫。面对群山
埋下的陷阱，从未愤怒
逆风追赶一只更加孤单的月亮
却使它感到悲伤。命运如此空旷
返回心爱的森林也找不出
舔伤的缝隙。只能昂首
伫立在荒野上，仰望绿光
闪烁的星空。风吹皮毛
一条受伤的狼就是一座坟墓
尾巴竖起就是它的墓碑
秃鹫很快将骑着落日赶来
从它的体内搜寻野兔
不会发生奇迹，夜幕遮蔽了
一场虚幻的袭击。下一次
曙光已经不属于饥饿
最后是孤独本身消灭了狼
等不到羊群爬过半山腰

2015.6.6



马为什么奔跑

四蹄紧扣如大地的拳头
白马代表白色的闪电
黑马被雷声附体
一团红色烈焰在旷野穿梭
不用看就知道是红马
奔跑奔跑奔跑
奔跑的马群像一阵狂风
引起远方惶恐
黄昏惊出一身乌鸦
草叶痉挛草根跳出地皮
乌云滚过山岗
闪电扑向一棵树
雷声扔下暴雨砸伤的马驹
奔跑奔跑马群奔跑
跑到天边露出彩虹
最先停下来的是一匹
跑得最慢的母马
怀孕时青草刚漫过嘴唇

2015.6.6



关于狗的心碎

它爱上了一条不该爱的狗
一条美丽的狗
性感的狗
它背叛家族去爱它
抛弃优越的生活去爱它
每天逃出封闭的小区去爱它
穿过草坪去爱它
穿过公园和广场去爱它
穿过高架桥和十几条马路去爱它
穿过奔驰的汽车去爱它
穿过无数个早晨和黄昏去爱它
它不顾一切去爱它
它失去了自己
它本来是一条宠物
因为给它抢一根骨头
被一群流浪狗咬掉半只耳朵
它流着血穿过风雨去爱它
骄傲的去爱它勇敢的去爱它孤独的去爱它
穿过短暂的一生去爱它
而它深爱的狗爱上了一条野狗

2015.6.12



关于狗的非正常死亡

光线很快暗下来
正在打滚的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要是能流下一滴眼泪
也许会缓解这要命的疼痛
闭上眼的时候，躺在马路上它始终没弄明白
同样是奔跑，差距怎么这么大
要是跑得再快一点儿就好了
只是这个夏天傍晚，摇摇晃晃走出客厅
它才预感再也回不到心爱的沙发了
还有多少次，像做梦一样
它听到人们谈论它
关于爱和美味。一只狗
永远不如猫聪明，也不会知道
它的朋友已死于一包裹在肉饼中的老鼠药
另一个也是飞奔的汽车轮胎
第三个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感冒
还有几个在一只砂锅里
最诡异的一个是，翻过院墙
被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勒死了
很狼狈的吊在墙上

2015.6.12



蝴蝶的前世今生

毛毛虫爬上树叶，蝴蝶飞过花丛
仿佛隔着一万年
其实不过是一夜之间
绿裙子换成花衣裳
彼此不认识另一个自己
但露珠不会偏心，树枝上照着毛毛虫
花蕊映出蝴蝶的影子
只是老练的蜻蜓感到困惑
爬与飞，哪一个更真实
更像虚幻的陷阱
想不明白，早晨相爱的毛毛虫
怎么爬过快乐的树荫
傍晚反目的蝴蝶
还怎么飞过伤感的草坪
它捕捉的到底是一只毛毛虫
还是美丽的花蝴蝶
蜻蜓背后的黄雀也不懂
丑有多危险，美就有多致命
生死绕不过一只蛹
没有什么能阻止毛毛虫穿上花衣裳
蝴蝶偷偷脱下绿裙子

2015.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