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有女人

     齐凤池
　　一
　　有一次酒后她特兴奋
　　问我什么是诗歌下半身
　　我劝她离诗歌远点
　　要么弄脏了你的裙子

　　一层木板隔开我们
　　她的床头顶我的床尾
　　要不是木板阻拦
　　我一脚踢住她的头

　　她在打手机
　　语调像老鼠嗑板凳
　　那头是谁
　　我拽耳朵
　　她咬舌头
　　床上翻身
　　像是俩个人亲热打斗
　　床铺咬牙
　　枕头跳舞
　　我猜出事了
　　要么过去我和她聊聊
　　诗歌的下半身

　　二、

　　同漂亮女人
　　共进午餐
　　我们步入餐厅
　　面对面坐
　　每天吃什么
　　她的胃口是菜单

　　吃饭我们不谦让
　　往对方碗里夹菜
　　等于给对方增加内容
　　她挟菜的动作
　　咀嚼的表情
　　进食的细节
　　像与爱人情人畅饮
　　她偷偷猜测我
　　我享受周围
　　砸过来的羡慕忌妒目光
　　同她共进午餐
　　我的肚子向外扩张
　　她的减肥计划失败

　　三、

　　携带攒三年的花销
　　兑换了你喜欢的烟酒
　　在门前叫你
　　在一缕烟里
　　你露了一下脸
　　我马上到碑后
　　一座黄草苫盖的黄泥小屋
　　屋顶裂开一条缝
　　好像有出来的痕迹

　　新年诗会
　　几行汉字
　　把诗人聚在一起
　　少了一位歌者
　　大家边朗诵边等待
　　忽然门缝挤进
　　熟悉的声音
　　好诗

　　你走了三年
　　没有音信
　　母亲天天等
　　在你出走的地方
　　备好了酒菜
　　你到了楼下
　　就是不愿进门

　　四

　　河间有片太监坟
　　坟里躺着
　　零件不全的宦官
　　这些埋了
　　几百多年的骨头
　　一点不孤独
　　坟旁有棵橡树
　　做陪伴
　　秋风吹的树叶直鼓掌
　　“破四旧”那年
　　太监坟平了
　　石人石马石桌石椅砸了
　　只留下了橡树
　　站在坟旁边
　　又过了几年
　　一条高速路从坟前过
　　橡树也被砍倒了
　　树倒下的身影
　　村里人看到了
　　橡树分割成木材
　　村里老人
　　用橡树做了棺材
　　他们觉得死后
　　躺在橡树里是福气
　　后来姥姥也躺在了橡树里

　　五

　　刚过了十五
　　月正圆
　　车间炉膛
　　就开始升温
　　冷了很久的铁
　　迅速被烧红
　　我们准备
　　流淌汗水
　　不知是谁
　　中秋揽来了月饼
　　要求今天
　　把铁打得听话
　　车间主任说
　　干完这批活
　　请大家喝酒
　　三个月没开支了
　　昨天的月饼
　　还没给父母
　　如果十六
　　真有了钱
　　就可以买团圆
　　汽锤使劲凿
　　我们拼命流汗水
　　就为团圆
　　活干完了
　　主任说回家吧
　　工资再说

　　六

　　唢呐琴弦深处
　　一个民间艺人
　　报晓般歌唱
　　吵醒了沉睡的民间
　　黑色方言弥漫的舞台上
　　叫马户的君子
　　在小河里
　　看到了修长面孔
　　彳亍的蹄音
　　弹响小路
　　长脸君子
　　在紫气中
　　神化上帝陪伴
　　大慈大悲的使者
　　踩响苦短酸长
　　从贵州传来的寓言
　　丑化了君子
　　君子复活
　　在虎口上
　　君子步入八仙行列
　　成了精彩插曲
　　从此
　　接近神灵
　　接近莲花
　　接近人间烟火
　　崎岖山路上
　　驴的歌声响彻四季
　　回娘家的俏媳妇
　　与驴为伴冷落了新郎
　　碾米的日子
　　驴闭着眼
　　把硕大的秋
　　碾成黄金白银
　　驴真正辉煌
　　是脱掉了衣裳
　　人们重新为叫它命名
　　它的雅号
　　让冀东大戏
　　步入民族辉煌

　　七
　　麦浪抖动
　　鸟儿无法站立
　　镰刀在地上
　　不停划动
　　一浪一浪消失
　　镰刀向前
　　麦浪退潮
　　许多鸟儿
　　在争抢
　　走失的浪花
　　在一缕香烟里
　　有个身影
　　在擦汗

　　八

　　故乡出了手艺人
　　给我的乡亲
　　都做了一身灰衣裳
　　送葬
　　手拿狼牙棒
　　过桥撒纸钱
　　悲哀遮住
　　乡亲的脸
　　泪水流淌
　　口罩里
　　洗刷面孔
　　天空没表情
　　像供桌上的
　　八戒神仙
　　2016—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