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她坐在老家的门台子上，那么小


那么慈祥。一张沧桑的脸


有着夕阳落山的静谧


磨损了一辈子，她的腿有点瘸了


背已经佝偻了，头上开满冬天的霜花


生命的暮晚剩下白杨树梢最后的黄叶


当她出神地望着院子外面


巷道里那些放学了的孩子


一定有一个，是她年轻时姐妹的孙儿


一定有一片冬天的暖阳，葱郁过了她的青春


好几次，我都是连喊了母亲几声


她才迟缓地回过神——


这一路人生的末段啊，是不是需要


两个儿子家庭和睦，孙女孙儿欢绕膝下


才能溅起她苍老的回声？


有没有什么良方


才能让她在生命狭窄的入海口，放慢它的奔腾？


我是多么爱她，我年近古稀的母亲


我已与她在人间共处了三十多年


而我愧疚于这漫长的失忆


愧疚于我总是记不起她年轻的容颜


愧疚于我还是没成为她期望的样子


愧疚于我觥筹交错而她曾经吃糠咽菜


愧疚于我没能把她教给我的，教给我的女儿


愧疚于我每一次想她，每一次我都只是想起


她坐在老家的门台子上，那么小


那么慈祥。一张沧桑的脸


有着夕阳落山的静谧


她坐在老家，我走向天涯


她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