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火车站

作者: 2016年12月16日18:21 浏览:1597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但门没打开,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
——特朗斯特罗姆


火车静止不动。
我坐在死人写的书籍上浏览几个躲在吸烟区的男人。
同性恋人互相抚摸
黑色的肩膀。
突然我觉得我受到冷落,
我厌倦了九月。
推销牦牛皮带的男人从七号车厢走来。
女列车员提醒我们:
列车停留五分钟,下一站是终点站,请乘客们做好下车准备。
没有人和我说再见,也没有人迎接我。
其实,我和这个世界并不熟,我只是假装认识他们。
我低着头沉默。我将记住移动的速生桉树。

2016.10.3  南丹火车站


西渡点评:

旧诗的意象一般都是人们比较熟悉的。这个“熟悉”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诗人选择的物象多来自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另一个是这些物象也是以往的诗歌文本所经常采用的。因此,旧诗的意象有比较明确的、固化的意义指向。这是旧诗意象公共性和因袭性的来源。这也是旧诗比较好懂的原因之一。新诗大大开拓了意象选择的范围,经常使用陌生的、为以往的文本所排斥和忽略的物象,物象所表征的意义也就很难得到旧有文本的支持,而要从文本结构中当下地、即时地生发出来。这也连带着造就了新诗意象的另一个特点,即从旧诗的以微观意象(描述性、比喻性、象征性意象)为主转向了以宏观意象(情景、人物)为主。当然,旧诗也有以宏观意象写成的诗,如杜甫《赠卫八处士》,但以宏观意象为主的诗在旧诗中不占主流。我们眼前的这首十二行的诗正可以说明新诗意象的这样一种变化。

这首诗似乎只罗列了若干无意义的细节,从这些单独的细节本身我们几乎读不出什么诗的意味。但是,这些细节合在一起却有了某种特殊的意味,暗示着某种难以言传的东西。这种意味是从文本的整体结构中生发出来的,而不是依靠一个个单独的意象,从其固有的“意”中延伸出来的。换言之,在这首诗中,意象的暗示作用是由它们在文本结构中的地位决定的,与它们在旧有文本中的意义无关。在这首诗所描述的场景(这一场景构成了一个复合的宏观意象)中,火车临时停靠的一个小站成为了人生的一个象征性图景。事实上,火车的偶然停泊把“我”从家、从组织、从熟悉的地方移出,置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从而为“我”提供了一个观察社会和人生的新的机缘。在这个陌生的火车站,吸烟区的男人、互相抚摸的同性恋人、黑色的肩膀、推销牦牛皮带的男人、女列车员的提醒声,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彼此割裂的状态,它们虽然处于同一时空中,彼此之间却失去了联系,或者说它们都陷在自己的深渊中无法自拔——这一突然呈现出来的“真相”让人类社会的有机性在“我”的眼中突然解体了。而这种解体把“我”置入一种原始的孤独状态:“突然我觉得我受到冷落,/我厌倦了九月”“我和这个世界并不熟,我只是假装认识他们”。火车移动了,“我低着头沉默。我将记住移动的速生桉树”,然而这种生命的领悟已将孤独深深地置入“我”的自我意识,永远地改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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