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

病中的岳父，在铁床上翻身时
铁，说出内部的梗塞
倾斜的呻吟，将一条汉子的愿望
捆绑在三尺之内

床，是造梦和破梦的平台
爱，在床笫升华
为什么小小的牙床，它是那样排斥梦
却愿意比牙承受更多的疼？

推及别的床，比如家乡的河床
寂寞经年，干燥的心
比疯长的野草，和纵横交错的皲裂
更加凌乱

《我无法……》

我无法把一串鸟鸣丢在家乡
每到大地开化季节
它就会找到城里，满街满巷地唤我

我无法把一棵老柳丢在家乡
每一片叶子，都藏着一段山歌
每一次剃度，都是乡思和血脉的皈依

我无法把一座大山丢在家乡
满山的草长莺飞，占据了冗长的夜梦
除了那一座，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与比肩

我无法把童年丢在家乡
每一个安静的时刻，我都要起身返回
为根系浇水培土，把来路洒扫干净

《走神》

在办公室走神，是一种罪过
在办公室盯着两只喜鹊叠罗汉，罪上加罪

在八层楼以上看树，不需要仰望
而树上却有着值得仰望的生活
子女在巢中练习起飞
父母在另一根枝头秀恩爱

看得越久，越是不忍俯视这
纷纷攘攘的人间

《车票》

贴身的口袋，放进一枚车票
与车票一起放进的，还有
华北平原的广袤，秦岭隧道的幽深
还有八百里戈壁的寂寥，以及戈壁尽头
某个小区，某栋某门某号
那扇虚掩的门

贴身的车票，把一场鹅毛大雪
下在远方的除夕
那扇温热的门后，有一屋子的等待
早已挤满了，动车组
抵达的时刻

《白天鹅飞走了》

几只白天鹅从玉渊潭的秋水起飞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湖水起飞，或者
落在湖里的白云起飞
白天鹅飞走了，湖水失去了灵魂
好像一块巨大的镜子，被动地反射着天光
转湖的人，让几个小石籽儿在镜面弹跳几下
终于没有起飞成功
白云、塔影，沉入湖底，逐渐溶化为黑暗
鱼，躲到衰草深处
白天鹅走后，诺大一个湖
再也没有飞起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