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1977年生,居河北保定。自90年代后期开始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青年文学》《中国诗歌》《诗选刊》等多种刊物,并入选多种选本。
霜白是燕赵大地近几年来的越来越为读者所熟悉的青年诗人。他的诗歌表达是泛口语化的,但这种口语绝不是那种段子式的、抖包袱式的、脑筋急转弯式的小聪明,而是经过了精心的过滤,是真正以小见大的诗,有思想的诗。他写景叙事无不以人的命运为核心,充满了人生的飘零和宿命感。它让读者在阅读这些诗行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映现和打量自身,从而让诗的力量不断繁衍和生长。
——谷禾
他的文本有强有力的支撑,无论是语言、结构、还是个体对生活、对人、对事件的感悟,都不只是单一的情绪表达。他在写作上的老道和稳重,是因为他足够持久地把写诗融进自己的呼吸里,霜白一直保守“诗人”的状态,从来都是在“猫眼儿”来里审视身边的生活,他把最微小的事件都用强烈的心灵震颤表达出来,用最轻柔的描述体现他对俗事儿、家长里短的现实,有一种抗拒感。
——李磊
◎那些柿子树
深秋之后
树上的柿子无人采摘
它们开始萎缩、落下
烂掉
接下来就是叶子
再接下来是雪
蒙过整个山谷
那么多的柿子
都是无效的
那么多的柿子树
也曾努力灿烂过火红过
那么多的树不会奔跑
◎不 朽
每年夏天,这片草地都像以往那样青绿和繁茂,
这让我相信草是不死的。
这一根根脆弱的、屈服的草啊,
它们被践踏,在一场秋风里仆倒,
甚至被连根拔起,被烧掉……
我也哀叹过每一棵草的一生。
而我
未曾追问过一滴水的去向,
当河水经过我们,浪花
日日夜夜地喧哗——
我已找到了答案。当
这些古老的汉字再一次经过我的头顶和手掌,
渗透着我的体温、盐分……
◎界 限
只有浪花击打着河岸
只有不安分的翅膀冲撞着牢笼
只有深爱着的人最孤独
他和她忍受着被割裂的阵痛
他们在彼此的映照中找到自己
只有病疼敲响了一个人身体的钟声
热烈的心摩挲着衰老的冰凉
岁月在给灵魂加码
它丰富着,喧嚣着
拍击着肉身的疆域
这宿命的界限,这冲不破的樊篱
那广阔而无限的神秘之物
牵扯着一场场冲突和暴动
一次又一次的较量
一首短诗又在形成
他反复修建和布置着词语的边境线
身体之茧下沉
他用他的一生在上升
◎倒 影
湖水和陆地的连接线
把一样的景物
分割成对称的两半
我将这样的一幅照片上下旋转
分不清哪一半是真的
哪一半是假的
那些向天空生长的树
也向着水中生长
也向着
土里生长
我们看见一棵树一年年长高
看不见它更深的根
上初中时我学会了
怎样以树影的长度推算
一棵树的高度
更早的人们发现了光阴的尺子
对于那些对立的、不可及之物
我们把天平支在彼此的界线
掂量着它们
在辽阔的地平线
每一天
从不同的梦中醒来
我们走着,每一步
都从相反的两个方向
开拓着世界
◎定风波
每个名字后面的括号里
标注着这个人的生卒之年
在一道小横线的两端
也有另一些人的括号里
横线后面是空的
他们一直是亏欠的
每个人都包括在两瓣大小相同的弧中
都有一个长度相同的横线
死去的人是完整的
而我们是没有做完的填空题
像我们爱着
我们追索,相遇又离别
我们写每一首诗
所有的残缺之物都值得赞美
我们存在——
在那些尚未存在的事物里
◎爱
在我们向往的、赞美的,无辜无邪的童年,
我们都做过很多邪恶的事——
烧蚂蚁,掏鸟窝,捅蜂巢,
给蜻蜓和蚂蚱截肢,开膛破肚,
把蝴蝶压成标本,活剥青蛙的皮……
一群小伙伴以此为乐。一个个
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也有着一颗颗动物之心。
那时的我们的确就像动物一样,
还没想过死亡,以及生存。
经历过很多世事,现在
我们为那些小生命而悔恨,甚至
我们能感受到它们的疼痛,如同自己身上的苦难。
一年年,死亡
在我们身体里加深,
像逐渐逼近的暮色。
我们体会着这笼罩辽阔世界的黑暗,
一切都太渺小了……
就是在这时,我们的体内,
缓缓亮起了一盏盏温柔的灯光……
◎共生的流水
再看望她时她已经如此衰老。
在床上蜷缩着,松弛的皮肤像树皮一样干瘪,
丧失了水分。
我还记得若干年前
她不同的样子。她身体的水分
是一点一点慢慢流失的。
前两年她走路已困难,如今脏器都已衰竭。
表姐的儿子,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人
坐在他外婆的床边默默流泪。
我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但我忍住了,
不敢流出来。
每个人都像是一个蓄水池。
我怕它们一流出来,仿佛是一种默许:
这一次,我也允许了你
像另一些永不再见的人那样,把我的又一部分带走。
◎准备死亡
奶奶病重的那些天
父亲早早为她买好了寿衣
藏在偏屋的柜子里
有一次被姐姐偶然翻到
伴着惊叫一声,它们被甩到地上
她显然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
而我们一天天
暗中准备着
争取和奶奶的节奏保持一致
我们从来都心照不宣
看上去风平浪静
的确,我们都是一致的
◎慰 藉
我的爱是一块棉布
它反复擦拭着我的外壳
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
我看见最亲切的一切更加渺茫
在我的回忆之灯背后
它们都是摇曳的幻影
我的面前是一片漆黑。它们
在推着我移动、错过
孤独的心脏。汉语的水银
我所有的劳动是
把它镀上玻璃的反面
那镜中的人比我完整、真实
而当我伸手触摸他
却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墙壁
◎悲 伤
总有什么在不停地离开
一生的容器里,那些我用爱腌制的事物
每一次挥手,也携带走了我的骨肉
只留下空空的缺口。悲伤
像沉重的铅,像泥沙俱下
填补进这些生活的裂缝
总有什么在下沉,总有什么
被凝结的旧事浮起
当一个人久经风霜,他是否
已有了一副铁石心肠
而余下的世事,是否
像水一样清浅、透明
但大河依然在无声地流淌,裹挟着
源源不断的泥沙
一个人被带走的,再被它重新抚平
当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坚硬
那是他正消失在茫茫的岁月中
诗脸谱栏目主持: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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