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杏花

杏，杏花的杏
念着，念着
树，就开口说话了

杏花，一波，又一波
如同东山顶上的朝霞
安静地停靠在沟畔上
空怀若谷

一一这是整个四月
我最值得背诵的一页

2.读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读着，读着
雨来了
村庄入眠了

风吹过，时光如驹
站在落英中，我早已
白发苍苍

3.清水河

 
这是我和马一起喝水的地方
从大山的西头到东头
它一路曲曲折折，干干净净
 
清澈的水面
平静而低缓地经过村庄
土生土长的鱼群
三三两两地穿过杏花
穿过边塞的字里行间
 
多年以后，河水断流了
干枯的河床
残留着一个女人的体温---
 
月光下，白发飘飘的祖母，正手提瓦罐
擦洗着清水一样的日子



4.山歌


我不懂诗歌，就像老赵
不懂山歌

当年，我们一起放马
经过后滩和盘道
就出了村庄
在柳家梁，我们和马
居高临下

村庄里，数不清的小路
掌纹一样，连接着
错落有致的清贫和鸡鸣狗叫
老赵出神地望着
自家的小院
有时，会忘情地唱起来
身上的黑棉袄，破破烂烂
就像落在坡上的一朵云
风，从山坳吹来
吹动马鬃
马铃唱了起来
柳家梁，也跟着唱了起来

后来，老赵悬梁自尽
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
那件黑棉袄
在城市，我不时想起当年
和老赵一起唱过的山歌
它们，像柳家梁的狼毒花
不会说话，不会修饰
隔着一层云
就能心疼地表达，没有章法的光阴

5.马

春天来了。我注视着
埋头吃草的马
心中莫名地忧伤一一

失散多年的哥哥啊
我们憋了一个冬天的心里话
还没有来得及说
你，却失声了……


6.红骏马

乌云，在大崾岘前翻滚
我紧握缰绳，真担心一松手
马会从身边消失

要知道，我追得上一匹骏马
却追不上，一道闪电



7.怀念一匹马

在城里，看到青草
我就怀念一匹马
以及一段，枣红色的记忆
 
它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会鸣叫，也不会喧嚣
它只是一匹马
一匹普普通通的马
经过村口
就来到了这偏僻荒凉的北方
 
在油灯下
它像温顺的良家女子
独守岁月的青色
柴门开了
白天打他的男人
回来了
 
怀念一匹马。就想起月下的山泉
以及它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湿润犁沟
丰富种子的内涵
 
耕地少了。它也老了
和其他牲畜一起走进集市
一起消失在了
庄稼的边缘
 
怀念一匹马
以及一段枣红色的记忆


8.缰绳

经过多年颠簸，我已经失去了
许多东西。比如:
村庄，炊烟，木犁，窑洞和缰绳

是的，我不止一次，梦见那截缰绳
粗壮，僵硬，冰冷
它的两头，拴着，人与马，爱与恨，生与死
每当想起这些，我总会，心乱如麻

缰绳，是我回到原点的唯一线索
乌云密布大地时
我渴望能与一匹马重逢
它就站在厚荫洼的那面坡上
没有哀伤，没有轻叹
在云中，不断低唤我的乳名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忘记了身上的缰绳
风一般朝它跑去。直到跑成
另一匹马 : 忘记了爱与恨，生与死


9.贺兰，贺兰


一只黑鸟
在牦牛谷盘旋

它在鸣叫
似乎在低唤
一个女人的名字
贺兰，贺兰

在贺兰山，有许多寂寂无名的植物
它们经历了五千年风霜
已经变成了
另一幅岩画

靠近这些，谜团一样的野花
我企图读懂，大山的内心
它们总是，惊恐万状
迅速地，躲在岩石的身后
然后拔出，荆棘的刀剑

贺兰，你这苦命的女子
该用怎样的惩罚
才能让你相信

我就是，你前世的那匹马
今夜，踏着月光
我，又回来了


10.月上贺兰

月亮出来
狼烟散去
 
两个人的战斗，迟早要接近尾声
最后，大家握手言和，互道“不周”
生活又恢复了田园
恢复了拱手作揖
 
西方曰夷，来风曰韦
在君子国，边塞诗人诵读经文
君子们紧握空鞘，清泪纵横
 
月上贺兰。凤凰开始飞翔
青鸟开始歌唱
在这场盛大的狂欢中
我们不该忽略一个人的感受一一
此刻，他不辞而别，绝尘而去
只有马蹄声响在西天外
踏碎了山河
踏碎了月光


11.西夏陵

今夜，我不想为名所累
在一场大醉来临之前
让战马回到田间
让刀剑回到田园

我只想，抱紧月光和羔羊
重新寻找
草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