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把回家的山路
搓成一条井绳
我拉着绳的一端
如拉着乡亲的衣襟
雪花飘洒在我的身后
抹平归途的印痕
让我忘记来路
也模糊了面熟的山水

我用冻僵的咳嗽
咳出方言一声
炊烟就伸出了屋顶
引来大黄狗一阵狂吼
发誓要赶走陌生的主人
幸好西风通情达理
直接撞开堂屋的大门

我跨过门槛心惊胆战
匍匐在地
不敢直视挂在墙上的父亲
不敢直视那留守的眼睛
蜘蛛网网住童年的半张奖状
在父亲的眼前
漂浮不定
年已古稀的母亲
在西厢张罗着晚餐
错把洗衣粉当成食盐
放进了锅里

望着白茫茫的黄昏
像望着白发苍苍母亲的背影
看不清冰天雪地的村庄
钻进四面漏风的薄被
听不见门庭萧瑟的土屋
发出苟延残喘的鼾声
故乡已被风雪吞噬
仿佛只剩下几根白骨
三百年的祖屋人丁兴旺
而今宛如飘零的孤坟

只听到大地在冰雪中呢喃
蓝天下牛羊成群的童年
以及如鲠在喉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