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奔跑的人》
风雪中奔跑的那个人
十六岁从长庆油田转战孤岛
庄西,纯梁采油厂。石油黏住他的一生
石油鬼子,是他的荣誉称号
厚重的工衣上
一根油管安然端坐
他和一块铁,穿越风雪的隧道
踉跄而持重
像石油顺着大地的脉管喷出的光芒
白发里 分捡出黑色
再亲密些
他的毛孔就会暴露,修过的油井
如果有,我和他融为一体的可能性
他埋在心地的那块油田,就会被我发现
《2013年纯梁的那场大雪》
前年冬天,下在纯梁的那场大雪
对我的逃离赋予了嘲笑的意义
速度极快
擦去小镇呛人的石油气息
营造出一副少妇的模样
小田和我,同来自农村
同做了油田家属……
堆的雪人也惊人的相似
我们都给雪人插上了丰满的翅膀
一年的时间像一片雪花的消失
那两个雪人
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在城市流亡
经常迷路,转向,面对陌生人的盘问
内心慌乱
身体的温度被城市的风一点点吹散
《和石油小镇对话》
年过半百,才明白有些道理
这几年,我忽然感觉自己
众生中这只蝼蚁
飞一飞带不起风声尘土
动一动也与苍天无关
不再尖酸刻薄地数落
小镇上没有大型超市
茶馆,酒吧,咖啡厅……
不再嫌弃它“一个公园一只猴
一个警察看两头”的狭小
让我坐下来和小镇对话的是,一场疾病
既往不咎,我曾经的狂轰乱炸
继续容纳我的肉体,喜怒哀乐
并再度容许我把生活的希望
寄托在石油的花朵上
一场大雪莅临,最近的一次对话
披着洁白裙衣的小镇
肃穆,安详,平静而美丽
像被世人遗忘的一座孤岛
还没有人纷至沓来
破坏这种美,掠夺这种静
我也因此流下不可名状的泪水
《落雪之时》
我正从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世俗在离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喧哗
而我的心,寂静如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苦楝
仰头苍天,我感受到了上帝
恩赐的糖粒
如初涉爱情
多久了
上帝在距我一万英尺的高空居住着
愁人一样,不断给我的生活加码
让我在这尘世盲目行走
皮囊受尽凄苦
美好的东西终究是靠不住的
譬如我花苑里的玫瑰,百合,茉莉……
同样,上帝也会铁青着面孔从人间
抽走这些圣洁之物
《雪,让娘的头发又白了一片 》
人们进城 掏空了村庄
留守的老人,弯曲的脊背
村庄的骨架,以沉默应对孤独
偶尔的进出,言语极少
相互打捞记忆里的雪花
提到下雪,娘的头发首先白了一片
接着描述了1970年的那场大雪
用三尺的厚度掩盖了岁月的苦难
如今
雪花的六角菱齿,打不开深锁的庭院
唤不回背井离乡的游子
混迹城市的日子, 我扮演衣锦还乡的人
内心的雪花不断叠加
《父亲的犁铧》
父亲的犁铧,趴在南屋的房梁
时间,灰尘,铁锈……
没有夺去铁质的密度
父亲和大地之间的韧带清洗可辨
犁铧上残存的雪线,父亲一生的光芒
父亲提到他的犁铧,眼睛里泛着亮光
低下头,像犯了很多错误
我抬头仰望犁铧
有一些雪花,欲尝试降落
暂且压制体内的呼唤
犁铧天空的路上继续行走
并照亮父亲的风烛残年和
寂寥的乡村
《终其一生,跑不过一场大雪》
天降大雪,城市停下脚步
静静领受圣洁的抚慰
从济南路到黄河路
我和雪花一起奔跑
方向相同,速度相当
似乎早已约好共赴一树梅花
雪,还是以前的模样
柔软可比棉絮,大小堪称盐粒
不可一世的白抱做一团
我是苍茫中移动的黑点
跑着跑着跑到了中年
雪花依旧轻如鹅毛
我的身体却越来越重
终其一生,跑不过
一场大雪,更无力献出清新的赞美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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