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快九十岁了
       西扬
快九十岁的父亲
像一根老屋的檩条
烟熏火燎地横在屋檐一角
无论多呛喉咙的烟火
他都能忍受着
数十年他也渐渐从容地吞吐烟雾了

一块磨得只剩下小半块的磨刀石
在屋旁静静地卧着
磨损严重
剩一层薄薄的疲惫
厚厚的坚硬的光阴逐渐变薄
就像此刻沉默的父亲

老年不能喝酒的父亲
今天破例喝了几口
醺醺地躺下
我很担心
他像秋天久旱的一蓬草
被酒精的火苗收割而去
只留下焚烧过后的灰烬

幸好
父亲在插秧的季节
还能把自己这棵年岁最古老的秧苗
顽强地栽在山村的春风里

跟随一头骆驼
     
在向晚的细雨中
一头骆驼
站在一辆疾驰的小汽车车厢上
悲悯的张望
头上覆盖几捆干草
我跟随它
沿着细雨和茫然向前，向前

一头骆驼
带着食物
像一个自驾游的旅者
从遥远的未知的地方来
又向未知的遥远的远方去
沿途有细雨
也有凉风
还有这个有点微寒的迷蒙的黄昏
静悄悄地从我的身边经过

就像我们
平静地从一个平常的湿滑的秋天
磕磕绊绊地经过
没有悲也没有喜

我跟随一头骆驼
像跟随一小块移动的沙漠
吮吸雨水
种植驼铃
滋养苍凉

夏 晚
  
一只蝉
用翅膀的钝锯
牙酸地划拉
这个略有清风的黄昏

而整个夏天
就像一根坚硬的原木
一天天以一小段的速度
锯掉每一个微凉的黄昏
那一堆堆的锯末
一堆琐屑的光阴

突然
我发现
夏就这样
渐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