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

我淋了一场雨就患上了流行性感冒
可我还得继续在风雨中行走
我爱过一个女人，后来跟别人私奔了
还骗走了我卖苦力的伍仟元钱
没有人觉得我可怜。几个妇女怪异的眼神
猜测着我的身体。我喝被煤炭污染过的水
吃含瘦肉精的肉，还有放了添加剂的食品
肚子一天比一天发胖，身体
却大不如从前。报纸上天天在骂
黑了良心的商贩，可地沟油越来越多
精装的减肥药含着激素
可我每天却要大把大把地吃下去
生活的无奈波澜不惊

◎听说

听说一位农民工死了，揣着那张
迟迟没有兑现的务工欠条
从高楼上飞了下来。血
飞溅在他卖过苦力的工地上
梁山不可穿越，自杀
成为他的一道单项选择。听说
一位五保户死了，他患上了尿毒症
被一泡尿活活憋死。他留下遗言
说去天堂比去医院方便
没有收费的门槛。最近又听说
一位乞丐被活活咽死了
路边的一个冷馒头，像一个句号
结束了他要饭的路子……
这些苦命的人,像苦海中的蝼蚁
卑微，低下，贫穷，没有善终
救世主释迦牟尼装聋作哑
不闻不问。听说那些人死了
还瞪着眼珠子，那种绝望的眼神
不知恨透了人间的什么

◎远去的村庄

破破旧旧的老瓦房，在推土机面前
不堪一击。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
被连根拔起，村头供奉天地的破庙
被掀翻了，如来佛祖的大肚
被人踩在脚下，可他依旧笑口常开
曾经的庄稼地，如今种上了钢筋
和混泥土。种了一辈子土地的大伯
成了闲人，他用过的镰刀、犁铧
散落在城郊结合部的废品厂
儿时放牛的山坡夷为平地
风吹草地，再也见不到如云的羊群
漫天的映山红，被霓虹灯光代替
排成人字的雁群消失在春天的记忆
而眼前，龙卷风正在施展法术
灰尘和塑料袋翩翩起舞
天空渐渐昏暗下来，我的村庄
成为工业雾霾下的一个阴影

◎绣钉子

一枚钉子完成铆钉的使命后
被狠狠拔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从此，它忍受岁月的氧化，摧残
曾经闪亮的光泽被剥离
一个捡废铁的人看见了，用脚
搓在它的身上，鄙视它轻微的分量
它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行行好
为它弯一下腰，哪怕捡到垃圾箱里
避避风雨也好。可如今它一无是处
有一天走在路上，一枚锈迹斑斑的钉子
不露声色，将所有的恨和痛
深深扎进我的脚心，或许
它把我当作了要报复的仇人
好长时间血流不止。后来我才明白
这么多的血，其实含着钉子的泪

◎照镜子

对着镜子洗脸，梳头，正衣冠
此刻，已做好充分准备
希望照出一个人样来。你擦脂抹粉
掩饰脸上的祛斑、黑痣    
而镜子照见的是你的正面
其实这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假象
虚伪做作还美其名曰
爱美之心。而真相呢？
镜子永远不会揭穿
人背后的丑陋，虚伪，阴险，无耻……

◎废铁

不知什么时候，一块铁被遗弃了
在不起眼的阴暗角落
在很少有足迹走过的边缘
它渐渐被氧化，腐蚀。远离铁器圈子
一块落魄的铁，黯然失色
它本可以铸成一把镰刀，一把铁锤
可以熔铸在汽车上火车上飞机上
我相信它物有所值，一定能证明
自己的质量。可现在
一块废铁就像一个生不逢时的人
他变得抑郁、低沉，无以言志
不知什么时候，这块铁被人拾起
有一天我走在村头，听见收废品的人
拉大嗓门高喊：废铁5角钱一斤
多么廉价的收买。这锈迹斑斑的铁
难道再也找不回发光的命运？

◎心境辞

像一棵树一样坚强，刀锋砍在身上
依旧不哭不泪。我不在乎
别人的猜疑、谩骂和攻击
犹如抽刀断水。天下熙熙攘攘
我要像古人一样隐于林
或隐于市，闲来无事就专心看书
栽花或钓鱼，再写两首分行的文字
轻吟低唱。风吹草动与我何干？
股票下跌与我何干？升官发财
与我何干……我不悲不喜
每天酌几杯小酒，与我的女人
相濡以沫。我们坐在时光的摇椅上
摇来摇去。我终于理解无官一身轻
人生一世，这最后的风景不过是
春风吹过墓地，名与利，爱与恨
长出绿意葱葱的草木

◎实话实说

不可否认，我讨好过别人。拍马屁
装孙子,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生活的微光打在身上，我的影子
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是一件违心的事
遇到上司的女人，我点头哈腰
像仰慕女神一样虔诚。我苦撑着笑脸
起皱的尊严隐隐作痛。我感到压抑
就像无月的黑夜到处充满着黑
这些年我试着逃避，可现实的缝隙
变得越来越狭窄。潜规则像一副紧箍咒
你一挣扎就力不从心。忍气吞声的日子
像一个憋足了氢气的气球。人在江湖
我变得谨小慎微，步步惊心
对酒当歌是件多么幸福多么惬意的事
我奢望，现出原形，好好喝一顿酒
喝到胆大妄为，把碗甩在地上
喝到语无伦次，操无情的王八
我要把自己喝醉，醉了
就自行其是，把腰杆挺直当一回爷们

◎冬天的悲悯

我变得伤感、郁抑和悲悯。冬天
我想着火、暖气，还有一件小棉袄
我想着建筑工地上的民工
白天被雪花飘成雪人，晚上就睡在
没有遮拦的楼道里。博爱这个词语
在弱势群体面前，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就像餐馆洗碗的女工，青春的封面
被搓洗得发紫发红，甚至被寒风吹裂
一直没有人发现，她们其实是童工
就像患上风湿的二叔，50多岁还在挖煤
他在潮湿的黑洞里，赚起生活的钱
还有生病的医药费。就像雪地里的
一名乞丐，手里没有一个馒头
路过的人还要冷眼看上一眼
山川、河流披上银装，一只鸟
昨天从屋檐下飞走，今天却没有回来
我猜测着它凶多吉少的命运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多年没有吟诵这美丽的诗句——
因为我不喜欢冬天的日子，寒气逼人
我怕看见苦难和死亡，还有不幸降临的
倒春寒。我怕春天又一次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