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城山登高》
不是为了抢占地盘,只是完成一个心愿,我来峨城山登高。
路,越走越瘦。天,越走越高。
沿途,我看见满山的翠竹仍在编织绿色的盔甲,为汉朝大将军樊哙输血,为峨城将军冲锋陷阵呐喊。它们不屑于为我抬轿,它们拒绝为我的假清高牧笛。
我没有乘风而行,也没有骑云寄兴。而是让现实的汗,从体内不虚伪的涌出,叹蜀道。
有人半途而止,他们的脚步让峨城山的清风扫去,不留一点痕迹。
而我看到一个四岁的小孩,用幼稚的双脚,丈量着山的高度。峨城山举着他的笑语,在我们的惊喜之上,擦亮蓝天。
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那一节一节的青石板,始终是尽责的导游,驮着轻重不一的游客,走进历史的厚重传说之中,又带人从山的埋伏中走出一轮轮红日。
此时此景,我不知是峨城山在度我,还是我在度峨城山。
我无视生活的暗疾,仍在登高。
峨城山终于被我感动,封闭的门为我而开,大笑的山风涌了出来,拥抱了我。
我一一俯视那些残留的石碑,看远山云卷云舒。
其实,我知道此时山的叩拜并不是山的匍匐。我临顶,山没有高一分,也没有低一分,仍是如旧的颜色。我来,不会留梦。我去,峨城山不会失眠。
我只能证明;我的汗里有盐。
再高的山,都在人的脚下。但是,千年耸立的是山,并不是人。
峨城山的青石板,虔诚地送我上山,又客客气气的送我下山
《龙形山》
所有的传说,都已修炼成仙,远去。
而你,还在等缘。还在山脊上匍匐,任风刮骨,任云练剑。
一山的脚印,不是写给你的情书.它们如暗器,射中你的穴位。
你必须容忍。而且还要托起它们的轻浮,它们的轻薄,它们的轻视。
三千年一阙词:眸中尽是苍茫。
任鸟一飞冲天,任鸟折翅旋落。
龙形山,还是龙形山。
不变的是你的梦,层峦叠嶂立地涨潮,龙游大海行云播雨。
也许,满山的银杏带不来银杏姑娘的爱情,只会带来无奈的青涩。
但你知道:没有树木的葱茏,就没有鸟巢的暖语。
也许,一坡的幽秘玄奥,抵不上一粒露珠的真情流露。
但你大度,任影子遍山撒网,打捞沉落的夕阳。
龙形山,在静坐中禅悟。
人, 终是过客。不及你身上的一株草,一滴春雨,就度尽劫波,重修金身。
龙形山,修的不再是虚幻的龙形。
它修的是大慈大悲,一脸微笑。
《唐家大院》
同龄的院子都死了,尸骨未存。
但唐家大院还一脸红润的活着,活出一种精神,或者说,活出了一种道理。让人,为唐家大院纷纷拍照,存念。
其实,和唐家大院一道闯江湖时,其它许许多多的院子比唐家大院显摆,比唐家大院财大气粗,比唐家大院更要雕梁画栋,高出一头。然而,岁月没有正眼瞧这些花架子,风拆了它们的骨,雨无情地戮它们的背。它们都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走进历史,走进档案,走进记忆,不再风光。
而唐家大院还蹲在泥巴之上,一脸慈祥的晒太阳,让后人朝拜,嘘唏感叹。
其实,支撑唐家大院不倒的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字,孝。
别人把孝字挂在嘴上,唐家大院把孝字刻在心上,挂在梁上,灵魂时时擦拭,让孝字有血、有骨。一站起来,能让天地伸出大指姆。
割臂救父,真的是泣天地惊鬼神。难怪唐家大院几百年风雨不浸,虫蚁远遁,鬼神点香恭敬。
“忠孝家风”,唐家大院的的确确是开江人的一块匾。如镜,照人。
在唐家大院,我一向高高在上的诗一低再低,收敛起嘻皮笑脸,藏匿玩世不恭的眼神,肃立。告别时,它心悦诚服地匍匐,膜拜。
无疑,唐家大院已是我精神的寺庙。在我的这些文字里,每一个文字,都是唐家大院虔诚的香烛,延续它的香火。
《江西寺》
还是那么普通,平常,在闹市中荣辱不惊的绕佛。
身边的火车声载着那么多的诱惑而来,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嚎叫而去。
江西寺,早已五根清净。面对红尘,它只剩慈悲。
三炷高香,在任市真的是高高在上。
但它只是微笑,任周体梵香翻译佛经。悟者自悟,迷者自迷。它从不伸手,误导众生。
每一位来者,不管是不是香客,它都大门洞开,以香礼客。让人,心生法喜。
它没有黄金袈裟披身,所以,它的经文没有花架子,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直指人心。
江西寺,从不冒充大佛。它也在修炼的路上,见人拜人,见佛拜佛。它的碗里,还盛着开江的山水。
我来,它在。我不来,它仍然在。我来,没有增加它一寸高度。我走,没有带走它一丝牵挂。
江西寺就是江西寺。
它只皈依它自己的佛,念自己的经,点自己的香。
袈裟虽破,但是真的袈裟。穿在身上,更加证明,江西寺不是假和尚。
盘坐的江西寺,让一滴水珠顿悟成云。
《陶牌坊》
它就是一块牌坊,这么多年还写着贞洁二字。
脚下,那么多的机动车,不管这些,只要有停脚的地方,就一拥而上,层层包围。机动车不谈贞洁,一开口,只说钱。它们把云的脸说得绯红,说出一地的绯闻,流油。
傍晚的炊烟赶过来,想把那些口水话抹去,却把牌坊越抹越黑。就像文革时期,把她抹成了大花脸,批斗。
陶牌坊的周身都得了皮炎,到处是斑驳陆离的痕迹。但她躲在影子里搔痒,也不肯弯腰,折了骨气。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反而挺身而出,首先站在风雨之中,默读风声、雨声,任风雨声嘶力竭地讨伐她,说她是榆木脑壳,不开窍,还是封建迷信的卫道士。
陶牌坊里的两个女人,抱团取暖,不为风云所动。
尽管地盘越来越小,小到只有立锥之地,她们也不喊痛。
她们是疼痛之上的一本书。有没有读书的人,对她们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陶牌坊,是开江女人中的女人。
那怕现在是二十一世经,她们也不愿砸了自己的牌子。
牌子,就是她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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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江县地处四川省东部,大巴山南麓,春秋战国时属巴国。这组《开江地理》(五章),写山、写寺庙、写牌坊,写古宅,大气恢弘,声势多人,若非土生土长,深深爱着这片土地的胡有琪,又怎能如此“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激情飞扬的描绘呢?
这组散文诗,是一组很“落地”的作品。他不是梦游,也非高蹈;他不是呻吟而是吟哦;诗人有低于泥土之姿,有高于现实之感。其词丽,其意放,其心诚。(雪峰/2016/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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