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遗韵
一,梦里水乡
其实最先准备的标题是水乡观鱼,写下这句老套的俗语,没有卖弄文词的意思,真的是在一个叫梦里水乡的地方,看到了满池满沟游动的鱼,鲜红的,墨黑的,花斑灰白的,桔红相间的,一尾尾,一条条,鲜活,灵动。
景区营造在乡道深处,是一处林场,比较辟静,离城区三十余里,绿草铺满堤坝,视线里稻绿莲红,随着青壮年出外务工,可见昔日乡村小厂的废墟。
幽幽雨,深巷花,进入景区,两旁修竹联排,茵绿栀黄,迎面布瓦青砖铺道,登高,上石孔桥,左侧有亭,右侧联排青砖小院,正中出现一面牌楼,上书荷塘村三字,墨浓字正,四平八稳,一看就是名家手迹。翻过门槛,跨进里院,一色民清骑楼。转道弯,进青砖小巷,巷口有亭,亭边现湖,湖畔绿萝青藜,有莲浮动,菱角四散铺陈水面,小花点缀湖心,间有小鱼翻覆戏谑,花香朵朵,杨柳依依,有画舫穿梭往复。
绕过码头,进入林地深处,路面笔直,依然青砖铺道,纯净古朴,远看斑驳陈杂,近观颇有明清遗韵。顺着防水木编成的便道,在水面形成长廊,曲径通幽,阴凉苏隐,边走边聊,移步换景。三步一亭,五步一阁,处处闻见鸣虫,处处是啼鸟的回音,满眼是绿,苍海桑田,谢谢自然的造化。
风柔水暖,头天晚间风雨大作,正担心第二天如何出门,晨起一看雨停风住,天空鱼胆白,一路老刘戏言谑语,这个还是看人品,几十年难得一见,上天感动,发来薄礼,老兵一阵大笑,这应该是华哥的人品。
转过一道水坝,锦秀画卷慢慢打开,近处花香林密,远处水脉纵横,水车轮毂高矗,遥见帆船点点,草芦微隐,时有画舫游弋湖中,微雾,日光斑驳,草亭忽地闪示在湖畔一角。水杉林漫过视线,间有飞檐庭院隐在湖心。转过几道弯,看水道浩瀚,林木交错,有古装美人横笛弄月,袅袅婷婷,踏浪行舟,宛如天人,群人沉浸在古韵里,一时不能回转。
天边幻变白云苍狗,水下鱼虾快乐潜游,花涧林地蝶舞蜂鸣,舟上笛音云橫水聚,一幅水墨画,跃然纸上。
杉木腰径快一人合抱,问过作为林业专家的华哥,有近三十年历史,这些都是池杉,喜水,同属杉木科,真正的水杉栽在水中无法成活。树树秋色,皆是岁月印记,前人载村,后人乘凉,昔日林场留下真实的林带,绿树早已成荫,格外映凉,感谢父叔一辈。
二,虾客
正是花开半夏时节,春天似走未走,夏天将至未至,时凉爽,时炎热,这个季节多雨,天气预报的准确性以小时计算,没法预约。因为湖北小龙虾天下知名,每年产值过亿,不知扳动哪位老兵的神经,大家约好来江汉平原吃虾,网上百度,正好华哥所在的仙桃与潜江交界处是虾子的天堂,香辣虾原产地,虾香浓郁,品牌纯正。每年夏天,华哥相熟的虾店网上广而告之,是战友圈的网红店,生意火爆,四乡闻名,吃虾子靠等,先预约才有位置,实在没办法,抱歉,只能绑定你了华哥。
叫华哥其实是戏谑,比我小,在营区他管厨房,我管弹库,老刘管有线,老姚带侦察班,约好余文,有时间私下瓜分营部训练未清点的子弹进山打猎,瓜分胜利果实。华哥是位忠厚汉子,古道热肠,当年回乡意重,将随身所有证件遗失,浪迹江城,与其失联七八年,华哥四处托人,寻遍汉口,后查到实处,忽然一见,悽然无语,感动。叫内人心生感慨,那么多年还记得,只能答,一时战友,终生都是兄弟。
来吧来吧,广告天下,来,一起都来,见过的,没见过的,广东广西,湖南湖北,桂林长沙,上海武汉,隔着三十年时光,宦海浮沉,商场漂遥,行商走客,沐风浴雨,桑田沧海,将一个个小鲜肉雕刻成粗糙汉子。各有各的悲欢,各有各的起落,不问过往,只谈交情,光荣与梦想,胆怯与豪情,壮志凌云,书生意气,风调雨顺,趔趔趄趄,调侃与讽刺,揭短与爆料,酒香浓浓,情意切切,浅唱低吟,细细叨叨。
云梦古泽,沃野千里,天下粮仓,现在正赶上虾稻轮作,整个江汉平原开始丰腴起来。不用说吃,住一年半载不在话下。赶上好的年景,生活在江汉平原的人家,虽不能大富,但也有余粮,大家还算过得顺畅。
时光穿越五十年,这里曾芦草丛生,满目泽国,是鸟的天堂,也是人的他乡。在那样一个年月里,乏衣少食,缺油短盐,各地饿死人不在少数。有无数人为了不被饿死和整死,从老家孝感奔着活命而来。那时也没有盲流一说,大家都在饿饭,无暇顾忌湖边水畔淘食的灾民,大家开垦农田,修筑堤坝,平整沟壑,垒造平房,用几十年时间,将江汉平原打造成富足的粮仓。
姑父和姑妈就是其中一员,姑父跟一群淘金客先行到达,姑妈性情温柔,凡事看得开,在老家实在没有活路,才准备奔姑父而来,那年月没有车,沔阳一遍沙洲,荒无人烟,也没有准确的联系方式,姑妈眼睛也不好,最后靠一双大脚,边走边问,边走边讨,风餐露宿,整整一个月才打探到姑父的消息,见面都瘦得没有人样了。还好最后姑妈一家在潜江落脚,相敬如宾,相亲相爱,子孙满堂,虽有病疼,历经磨难,倒也颐享天年。
再往前推送二十年,天下大乱,社稷不安,老蒋前线吃紧,被共军揍得四散逃窜,兵丁不足,四乡抓捕男丁充补兵员,父亲二十出头,婚后刚刚添下大姐,四下谋食,刚在魏河集市扎根,散卖面食油料,因为还有一位兄弟,被乡党指认,短训月余充入军中,成为炮灰中的一员,驻扎湖南,抗战胜利后期,国共常常擦枪走火,部队餐风露雪,日夜行军,相当辛苦,自此落下胃病,一次入湖北境,双方交战七天七夜,最后部队阵亡无数,父亲从死人堆里爬出,从此对从军心生厌恶,夜行昼伏,防被追捕回防。途中经沔阳沙湖地界,饥寒交迫,病倒不起,幸遇放牧的鸭农,在鸭棚休养月余,病才轻松过来。自离开那片焦土,朝家的方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整整小半年才回到故里,望见家门一刻,一头栽倒在地。小时听父亲常念叨着,这是大恩,有机会一定要还,父亲因病过世三十多年,总还时常勾起思绪。这是后话。
这是在江汉平原湖北境下,潜江和仙桃(古称沔阳)交界的一处林地,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归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一路可以看见耕田的农家,散放的鸡鸭,三二牛羊,生活也可以无需匆忙,慢下来,享受片刻闲暇时光,留下些快乐的鳞爪。
沔阳有句民间谚语,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时过境迁,在经几十年开放,昔时沔阳州已是鱼米之乡,演变成三个行政区域,成为富足的粮仓,让昔日谚语成为传说。但愿这个世界没有战乱也没有人祸,民众能活在太平里,安居乐业,每夜都能睡个安稳觉。
会有更多更好的水乡景区冒出头来,形成一幅幅浩瀚的卷图,点缀我们的日常,这才是人人梦想的国度,别无他求。
最后帖上宴后打油收尾。
一别三十年,
今生兄弟情。
青丝换白发,
风物过眼前。
水乡留心语,
扁舟入梦频。
光阴穿岁月,
天涯聚离人。
二零一八年六月六日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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