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漫游（组诗）

俞湘萍


《寂静的一天》

抚摸黎明的根须
我拽下一根旧白的沉疴
天空吐露沉重的雨幕
微微喘息之间
一个温柔的黑夜被呼出

我拿着那神明的信物
行走在戴望舒的诗句里
我们的街头有亘古的美丽
寂静的内心也有漫长的翻滚

善良的生命
触到了新而破损的
女孩，明净如水的女孩
我们在同一个语境

蓝色静谧的夜晚是
我们的身体里长出的牙齿
实现自由的手掌
握在惊人的宇宙间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拥

确切在望的福祉
日光之后呈现出最美的
缄默的嘴唇
光线柔柔地飘向人海
那是香樟树下一滴美丽的
泪水——
那是造物的喜悦
脱落了策马的疲累

《黄昏的书法》

一声黄昏别在会稽山的腰间
山水脉络执笔钩沉
逐渐澄澈的惊喜，时间清洗了
书写与水墨之间
一座拥抱生命纸张的山阴城
紧密地触碰带来疼痛
坚韧的宣纸之上尽是诗和盐

独立而传统的古典词章
唤醒诗人敏感的天性
受累于生活的躯体放弃苦缠
驳斥过于快速的上升
黄昏或嗔或笑，摇落圣人
无数不言自明的迅疾年代

痛快流利的线条生长在书圣的笔端
奋发着提出期许的笔时而收缩，落笔
却是尺幅辽阔，永不悔恨
我们被每一个字迹爱着
捐赠苦难，爱与死合力
刻下一则堪称绝世的掌故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词语都启示着
生命，原是硕大锐利的喜悦

《秋歌》

洒落在地面的水，泛起牛奶
沉默的温柔
乌篷船行过的每一滴河水
都听过风声无助的耳语

早眠的老人躺在顿笔的诗句里
夜半渴水，我于是奉上耐心的朝露
那是八字桥的老人，继承父亲的爱与遗忘
汲取祖祖辈辈的声音填补缺失的生活经验
那声音天然适合歌唱生命，唱着
湖畔的西子永远美好得像一个包藏水祸的梦

我回家来，藏身马头墙
夹缝里过剩的激情将我举起
贴近一本渊远的家谱
我挨着爸爸的名字坐下
背靠着妈妈，他们呼唤我
去寻找我的生命
第二次的生命
盛放在大地之上的月季花

风尘仆仆的九月，秋天
毫无例外遮掩着凉意
民俗像一种药物时刻救济着
清洁着词语，告别暗哑无光
不成样的节制徒劳无功
黄昏在街道上漫游的时候
我也将为大地哭泣
唯有在此，我的快乐可以哭泣

整篇诗章都是我私有的避难所
无数个瞬间我尚未终结我的思想
却只愿走进秋天的筵席
假意秋风令我流亡
置身于漫长的河岸
我敢于追随协奏曲中最凛然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