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一只靴子(组诗)

                  *张春华

死  神
     
死神在死之前  和我们一样
恋爱生子  打的上班
偶尔也用信用卡  透支消费
 
死神在死之前  也喝酒逍遥  
交朋结友  打情骂俏
有时也沮丧的  闭门不出
 
死神在死之前  信过上帝
求过长生  住过院打过针
不小心照样  也买到假药
 
后来死神死了  成为神后 
常常宴请  
总统或基地组织成员
富翁或拾荒者  君子或伪君子
伟人或普通人
 
死神也会死
像风吹过海面  像雨掉进泥土
像路有出发也有尽头
曲折蜿蜒  绵绵不绝


消   磨
 
光与影  轮番消磨我的肉身
属于我的灵魂
开始寻找另一条通道或出口
 
银河的边沿
有一颗停泊的母星  等待我的归期
连接是一束简短的秘语
 
已经过滤的罪恶
和彻底放下的苦难
恢宏的庙宇  十字的塔顶可以证明
 
始终缠绕在一起的是兄弟  姐妹
拥挤的世界有过风  有过雨  有过思恋
比闪电还远的是故乡


天堂  跌落一只靴子

梦里捡到一只天堂跌落的靴子
镶金的沿口和带毛的粉色内饰
 
起初  想到西域的公主
或南唐的千金  还有民国的戏子 
 
可铆钉上的一滴血  提醒我 
这是昨晚的奸杀  或凌晨的他杀
 
第一现场  在别墅区的床上
或人民广场的花坛里 
 
黑夜继续困扰着我  直至
天亮  太阳晒过旧窗棂才缓过神来

我的名字叫辛追

在马王堆  你们惊叹我的不朽
赞美留有我体香的轻若云雾的禅衣

你们不断揭开  我的隐私和秘密
又一层层打开我身体的痛  且发现我死于
全身性动脉粥样硬化  冠心病  会阴陈旧性裂痕

其实  这仅仅是我的一副旧皮囊而已
你们的悲哀就是赤裸地向下挖掘
然后又赤裸地展示不属于自己的经典

我的灵魂  已安放于天国
我知道我已经找不到轮回的路
因为尘世的喧嚣遮蔽了我清脆的长沙国

在这星球上  我存活了50年  2000年早已过去
我看见霉烂的空气和水  大地与河流  连同
我的名字一道漂浮在浩瀚的棺液里


木乃伊棕
 
画家琼斯在自家花园里
为最后两管颜料举行庄重的葬礼
丰腴且饱满的棕
开始逃离画布  回归千年肉体
 
起初  这粉碎的醇香的肌肤  
与釉和油彩结合
调和成<<教皇的肖像>>
或<<向日葵>>的一部分
 
我  诅咒这支画笔
直接阻断某个法老的轮回  不过
我更惊叹  惊艳的色块 
透过裹尸布一层一层剥落的经过

※注：木乃伊棕，是19世纪欧洲画家，用木乃伊磨成粉末之后，混上一点沥青与防腐香料调成颜料，形成饱满的棕色，适用表现阴影与黄昏时的光晕。
 

上帝的眼泪

凌晨1时24分 
上帝落下一滴名叫切尔诺贝利的泪
 
比闪电还快的死神的鞭子
抽打在倒下的冰冷的肉体上
 
所有的奔跑
在这里都变成彻底的静止
 
唯有这滴凝固的泪
在久久封存的石棺上闪烁
 
青藤  挣脱时光之索
爬满已凋零的断垣  或旧窗棂
 
粗壮的树倔强的挡在地狱门口
街上生长着极艳的被天使遗弃的花
 
偶尔有重生  出没的猫
以及普里皮亚季镇祖母晃动的身影

※注:写于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0周年

2016.10.2